消毒水的气味裹着脚步声在走廊里荡开。
谢飞捏着那份被篡改的病历,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熟悉的战场直觉在啃噬后颈:这绝不是简单的医疗事故,更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网里沉睡着更腥的东西。
谢先生?卓清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犹豫。
她抱着他的外套,刚才跑过来时发尾还沾着消毒棉的碎屑,需要我帮忙吗?
谢飞转身,看见她眼底的坚定。
三个月前退婚那晚,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说我不能拖累你,现在却主动站到了他的阴影里。
他喉结动了动,把病历递给她:电子病历系统有问题,李医生说最近三个月的记录被批量修改过时间戳。
但改数据容易,改钱难。
卓清照低头扫过病历上的签名,指尖在张淑兰三个字上顿住——住院登记时的签名是秀挺的行楷,手术同意书上却歪扭得像小学生写的。
她忽然想起卓氏集团财务部揪出蛀虫时,那些被篡改的报销单也总在签名处漏马脚。查财务流水。她抬眼时目光发亮,医疗事故的赔偿、高价药的回扣、甚至虚假手术的保险金,总会在账上留下痕迹。
深夜的医院办公室,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两人紧绷的脸。
卓清照调出近三年的财务报表,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看这里。她点中设备维护费那一栏,每月固定打给康旭科技的五十万,可医院去年根本没买过新设备。她又打开另一张表,还有专家会诊费,备注里写着京都心外科泰斗,但这位专家半年前就退休去了澳洲。
谢飞凑近屏幕,看见收款账户的开户行是境外离岸银行。
他摸出手机拍了照,指腹重重压在康旭科技几个字上:赵明的儿子在温哥华读金融,上个月刚换了辆玛莎拉蒂。
凌晨三点,赵明的办公室亮着灯。
谢飞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争吵声:爸!
你说过这钱干净的!是赵小宇的声音,带着富二代特有的骄纵。
滚!赵明的怒吼撞在门上,明天就把车卖了!
谢飞敲了敲门。
门开的瞬间,赵明的脸白得像墙皮——他额角挂着汗,白大褂的领口松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
赵小宇缩在沙发里,看见谢飞时猛地站起来,却被赵明用眼神按了回去。
谢先生这么晚
赵院长,谢飞打断他,把手机里的转账记录亮出来,康旭科技的法人是赵小宇,对吗?
赵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腰抵在办公桌沿上,指节叩得桌角咚咚响:你...你这是诬陷!
卓清照上前一步,将打印好的财务报表拍在桌上:从张淑兰女儿的手术开始,所有被篡改病历的患儿家属都买了高额医疗险。
手术失败的赔偿金,加上虚开的高价药费,半年里一共转了八百万到这个账户。她抽出一张签名对比图,更巧的是,这些手术同意书的签名,和赵小宇在奢侈品店的刷卡单笔迹一模一样。
赵小宇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关我什么事!
是爸说...
闭嘴!赵明突然吼得声嘶力竭。
他的手死死攥住桌沿,指背青筋暴起,像条被踩住七寸的蛇。
沉默几秒后,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小宇要读商学院,要住公寓,要...要追那个开保时捷的姑娘。
我当院长二十年,工资还不够他三个月的花销...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通红,我就想着,就这一次,等他毕业了...
爸你疯了!赵小宇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往外冲,被谢飞伸手拦住。
小伙子挣扎两下,突然泄了气,那些病历...是我让护士改的。
她们说孩子本来能活,只要...
只要什么?谢飞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赵小宇咬着嘴唇不说话。
赵明突然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只要拖到保险赔付到账。他的声音闷在掌心里,有的孩子本来能做微创手术,我们拖到必须开胸;有的发烧能退,我们故意用错药...张淑兰的女儿是第一个活下来的...
走廊里传来警笛声。
李医生带着两个警察冲进来时,赵明正把U盘递给谢飞:所有记录都在里面。他抬头看向谢飞,眼神里全是灰,你说得对,这网太大,我只是条小鱼。
凌晨五点的医院大厅,张淑兰抱着熟睡的女儿等在电梯口。
看见谢飞出来,她深深鞠了一躬,怀里的婴儿被惊醒,哇地哭了。
谢飞刚要伸手哄,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谢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刮过铁皮的风,你以为抓了赵明就结束了?
二十年前卓家的事,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谢飞的呼吸一滞。
他转身看向窗外,天刚蒙蒙亮,晨雾里的废弃工厂招牌若隐若现——那是电话里说的见面地点。
你是谁?他对着电话问。
对方已经挂断了。
谢飞捏着手机站在原地,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卓清照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要去吗?
去。谢飞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址,有些光,总要照进最暗的地方。
废弃工厂的铁门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谢飞站在门口,望着门内空荡荡的水泥地——只有几片枯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撞在生锈的机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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