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颂见她这一举动,手顿了片刻,而也是这一瞬,樊衣的音刃抓准机会紧接而来。
续音苑擅长以柔克刚,音刃如线般柔柔缠上指尖,让他的指法错乱片刻,紧接着,指便如被蚁啃噬般,内里隐隐作痛起来。
樊衣虽视线受阻,音刃却一点不乱,柔柔抵住蒋颂的音刃,将他往后逼。
蒋颂忍着指尖的疼痛,调快音律,试图将她的节奏打乱。
他的音如冰晶,樊衣的刃却似囚丝花,攀援而上,丝毫不乱。
指尖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泛起淤青愈发颤抖,越来越不稳,而另一侧的樊衣也没好到哪里去,衣衫上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血痕。
刚柔二气在被划开的空间缠绕成涡,四周的气流都被搅乱,盘旋在空中的青鸟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离,又被打落在地。
指尖酸痛,神经跳动着,愈发无力,蒋颂咬着牙,退开一步,悬在空中的琴震颤起来。
这样下去会输,对方完全不按照他的节奏来。
蒋颂深吸一口气,按在琴弦之上的手略微颤抖,目光扫过她眼前的发带。
他手指顿了片刻,樊衣没有放过这一机会,音刃紧接着飞来,毫不留情地直向他的指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白刃再度飞出,却并不去挡樊衣的音刃,反倒直直朝着她的眼而去。
白刃划开布带,樊衣忽见光亮,忍不住眨了眨眼,身体下意识地要避开紧接而来的刃,大脑却又在毫秒之后当即让她停下,于是节奏虽没跟着蒋颂的琴音而去,心手却错乱。
蒋颂瞥见她这一瞬的改变,急转琴音。
不再成曲,而是毫无章法地近乎于乱弹,原本凌厉刚硬的琴音变得杂乱无章,嘲哳难入耳。
樊衣的手在此刻忽地一抖,在急促的一声锐响中,玉弦尾端弹出一道银光,铮然一声断裂。
断弦蜷曲,末梢还沾着血珠。
琵琶微振,未断的弦仍旧嗡嗡低鸣,余音未散,在空中裂出细碎的颤音,却不得章法。
樊衣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点血,站起身,向着蒋颂行了一个礼。
蒋颂随之站起身回以一拜。
众人还在怔忪,不知台上已经分出胜负,直到青鸟的鸣啼声再度响起,衔着一片玉叶放在蒋颂手心,台下人才恍然回过神来。
坐在温悯身后的林姚眨巴着眼,不可置信,又转而小声问温悯:“师尊,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输了?”
温悯沉吟片刻,解释道:“一开始樊衣蒙眼,是为了不被蒋颂的音刃左右,控制自己的节奏,便不会被他所控,保持原有的音律。”
“续音苑每个人有自己的琴律,蒋颂无法复刻,于是便让她视线不再受阻,樊衣身体下意识躲开,意识却又保持着要让自己不能被他的音刃逼走的想法,节奏就乱了。”
“蒋颂模仿不了她本身的节奏,但她如今乱了,这乱又是蒋颂的音刃造成的,他便也放弃了自己的节奏,跟着自己乱的节奏走,就能复刻樊衣的节奏,让她受控了。”
“樊衣受控,琵琶弦断,自然也就输了。”
林姚惊叹:“好聪明啊……蒋师兄上来就选了个这么难对付的对手,他不怕输吗?”
温悯摇摇头,没说话。
这恐怕不是蒋颂的意愿,他一开始大概也没想到樊衣竟然如此难对付。
这一届……
“这一届当真是人才辈出啊!”一旁的柳吹枝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又拍了拍向他行礼的蒋颂的肩膀,待他走后才又压低声音道,“如果能给刚刚那姑娘挖过来就好了……这种人才就应该在我们霁云宗啊……”
走了两步的蒋颂:“……”
“啊,当然……”柳吹枝一转头,对上蒋颂的目光,把后半句话咬了下去,打了个哈哈,“当然,我们蒋颂也很厉害啊,温悯你不要这么说。”
温悯:“……”
围观的众人这才方反应过来,普通人看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只觉得这结束得莫名其妙,以为是樊衣主动放弃了战斗,唏嘘着纷纷喝起倒彩来。
直到晨曦峰的人出现制止,比武大会才继续下去。
随着青鸟再度飞起,第二场比试人选定在了天剑阁。
“天剑阁,白含。”
这是天剑阁新进的弟子,天赋算不上高,但人格外刻苦,短短数月就追上了其他人。
女子一身青衣,青丝松松束住,上挑的眼俯瞰众人,手中长剑反射出的寒光轻轻一略,直指向对面的黑衣男子。
“我选你。”
四周安静一瞬,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坐在正中央的江林咳了咳:“姑娘,比试大会是只能选择自己同术法的门派,明月间修的是傀儡术,天剑阁修的是剑术,这是比不了的。”
白含面不改色,手中的剑分毫未动:“他会剑术。”
被剑直指的付鳞也没动作,只是平静地与她对视,唯有压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发颤。
“付师兄,你答应过会与我比试一次。”
一旁的厉听低声呵斥:“白含,不得胡闹。”
“付鳞,白姑娘想与你比试,怎么好意思拂了人家好意?”一道稚嫩女声响起,众人侧目,凌玉撑着脸,懒洋洋地推了一把付鳞,脸上带着些笑。
她弯着眼,笑得无害,付鳞却觉得心里直发寒。
“少主,我……”付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声音的颤抖,“我的剑已毁,恐难胜任。”
话音方落,利剑划破空气,远处的树枝倏尔断裂。
白含将剑随手一扔,接下那两枝树枝,横在身前:“那就不用剑。”
凌玉轻笑一声,又看向付鳞,缓缓吐出一句:“还不去吗?”
付鳞的指掐紧掌心,上前一步,接住白含远远扔过来的树枝,吐出一口气,缓慢道:
“明月间,付鳞。”
青鸟空中环绕一圈,引颈长啸。
第二场开幕。
四周看客唏嘘,比试大会不用剑却用树枝,前所未有。
用树枝能比出什么看头?看客啧啧摇头,纷纷转过身打算往外走,殿内却倏尔一阵狂风起,草木晃动。
台上二人树枝相接,枝上叶未动分毫,脚下尘土却骤然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