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冰冷刺骨的雨夜。乌云沉沉地压在天空,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豆大的雨点砸在巨峡号的甲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密集而急促,如同无数根鞭子抽打着这个冰冷的钢铁巨兽。寒风裹挟着雨水,呼啸着穿过基地的每一个角落,带来阵阵寒意。
李虎的几件个人物品,被粗暴地从一个包裹里抖落出来,散落在巨峡号基地大门外的泥水之中。一本磨旧了封皮的盲文书籍,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还有一块他母亲留给他的、刻着平安符的普通木牌。这些东西,是他全部的家当,此刻却像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
刘闯站在大门口,脸上带着极不耐烦的神情。他粗鲁地推搡着李虎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本就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有些虚弱的李虎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泥泞之中。
“快滚!别他妈在这儿碍眼!”刘闯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冷酷,“雄兵连不留你这种败类!以后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葛小伦站在刘闯身后不远处,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军装,但他毫不在意。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厌恶,看着李虎狼狈不堪的样子,仿佛在看一只肮脏的流浪狗。他没有说一句话,但那冷漠的神情,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伤人。
更远处的阴影里,赵信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幕。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如果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一定会发现他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得意的笑容。他的计划成功了,不仅摆脱了自己的嫌疑,还顺便除掉了这个他一直看不顺眼的“瞎子”。他心中充满了快意,仿佛欣赏着一出精彩的戏剧。
李虎站在瓢泼大雨之中,单薄的衣衫早已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他没有带任何钱物,也没有任何可以去的地方。他就这样,被赤裸裸地抛弃在了这个陌生的、充满敌意的雨夜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缓缓地转过身,尽管他看不见,但他能“感知”到身后那座灯火通明的庞然大物——巨峡号。在漆黑的雨夜里,巨峡号上的灯光显得那么遥远而虚幻,像海市蜃楼一般。那里,曾经是他付出无数汗水和努力,渴望融入和证明自己的地方。那里,有他曾经模糊憧憬过的战友情谊和保家卫国的理想。但现在,那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背叛和羞辱。
他能听到巨峡号内部传来的隐约的喧嚣,那是属于别人的热闹和温暖,与他此刻的孤寂和冰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每一个声音,每一丝从巨峡号方向传来的气息,都像一把刀子,在他心中狠狠地剜割着。
无尽的怨恨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凭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他?为什么他要承受这样的不公?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中。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也似乎在冲刷着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软弱和幻想。他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但他的眼神——如果有人能看到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深处——却逐渐凝聚起一种可怕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痛苦、滔天怨气和不屈意志的火焰。
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催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李虎缓缓地伸出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他的动作很慢,但异常坚定。他抬起头,“望”向巨峡号的方向,尽管那里对他而言只是一片黑暗,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以及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的气息。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带着血腥味的誓言,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和不容动摇的决心:
“葛小伦……刘闯……赵信……蔷薇……蕾娜……杜卡奥……所有冤枉我、羞辱我、抛弃我的人……”
“我李虎,今日所受之奇耻大辱,他日若有机会,必定百倍奉还!”
“你们等着……我发誓,若有来日,我必让你们……血债血偿!”
这誓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冰冷的雨夜中回荡。雨更大了,风更猛了,仿佛在为他这绝望的誓言作证。李虎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传来阵阵刺痛,但这痛楚,却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清醒和坚定。
他不再回头,也不再有任何留恋。他转过身,迈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消失在茫茫的雨幕和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渺小,但在他心中燃烧的复仇火焰,却足以燎原。巨峡号,这个曾经承载了他梦想的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了他心中最深刻的烙印和最痛恨的梦魇。而那些高高在上、轻易裁决他命运的人,还不知道,他们今天种下的因,未来将会结出怎样可怕的果。
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像一块巨大的铅块压在城市的上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湿冷和一股说不出的腐败气味。李虎蜷缩在一个散发着尿骚味的破旧电话亭里,这是他昨夜好不容易找到的、勉强能够遮挡一些风雨的地方。他浑身湿透,冰冷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走他体内本就不多的热量。
饥饿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胃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被逐出巨峡号时,他身无分文,如今在这陌生的城市街头,他就像一片被狂风吹落的枯叶,无依无靠,只能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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