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姝顿了顿,清晰地说出那个惊人的数字:“两年多的时间,我一共为侯府赚进了七万六千两白银。除去填补过去的亏空窟窿,以及维持侯府这两年的日常开销,理应还剩下三万五千两白银。
这些银子,我分文未动,全部交到了夫人您的手里。喏,这就是账册。”
楚明姝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册页边角已有些磨损的账册,对着昭平侯和苏氏晃了晃。
“需要我把里面每一条账目的明细,都当着大家的面,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地念出来吗?比如,某年某月某日,某处田庄上缴了多少佃租?某家铺子进项了多少利润?填补了哪一年的亏空?支出了多少用于府内采买、人情往来?”
公堂门口聚集的百姓们,早已被楚明姝口中报出的庞大银两数字震得晕头转向,此刻更是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浪比刚才更高:
“我的老天爷啊!两年就赚了七万两白银?!这银子要是给我,十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要我说,这昭平侯府也太不厚道了!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人家好歹给侯府赚回来一座金山银山啊!何至于要把人逼走?”
“就是就是!我要是能有这么个会赚钱的女儿,做梦都得笑醒过来!”
“哎呀,看来这昭平侯府是真不行了!侯爷自己不争气,夫人又管不好家,最后还得靠一个‘外人’来填补亏空,啧啧啧……丢人现眼!”
“谁说不是呢!瞧瞧其他高门大户,哪家会像他们这样,把家丑闹到大堂上来?脸都丢尽了!”
这一声声毫不掩饰的议论、嘲讽和鄙夷,像无数把最尖利、最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昭平侯最在意、也最脆弱的脸面上。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示众,难堪到了极点。
“住口!”昭平侯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身对着门口的人群,厉声怒吼,额角青筋暴跳。
这声饱含羞怒的咆哮,总算暂时压下了百姓们的议论声,众人被他狰狞的脸色吓得噤声。
然而,侯府亏空、需要靠养女填补的隐秘,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可以想象,今日之后,这桩丑闻必将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新的笑谈。
昭平侯越想越羞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精彩纷呈。
苏氏小心翼翼地觑着昭平侯暴怒的脸色,大气不敢出,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生怕被丈夫的怒火波及。
楚明钰原本努力维持的镇定表情也绷不住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惊愕。
她似乎完全没想到,堂堂昭平侯府,在她回来之前,竟然是个需要靠别人赚钱来填补亏空的空架子?
浏阳郡主凌昭阳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看向昭平侯府一家的眼神里,那份不屑和鄙夷简直要化为实质溢出来。
一直端坐在主位、不动声色看戏的京兆府尹孙淮云,此刻也忍不住抬手抚了抚额头,替昭平侯感到一阵强烈的尴尬。
就在这时,先前被派去悦客来客栈查问情况的衙役夏霆,终于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
他还带了一个人证——悦客来客栈的乔掌柜。
乔掌柜刚走到京兆府衙门外围,就被眼前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惊住了。
耳朵里还隐约飘进几句“江湖大盗”、“掳人”、“七万两”之类的词。
饶是他在京城开店多年,自诩见多识广,此刻心里也忍不住直犯嘀咕:上一次京兆府衙门口围这么多人,还是前年审理那位娄侍郎家强抢民女的纨绔公子爷的时候呢!
难道……自己这小小的客栈,竟无意间卷进了什么惊天大案?
他正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身旁的衙役夏霆不耐烦地催促道:“还愣着看什么看?赶紧进去!府尹大人还等着问你话呢!”
乔掌柜一个激灵,连忙收敛心神,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动作麻利地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悄悄塞进夏霆手里,赔着小心道:
“差爷息怒,小的这就进去。只是……麻烦差爷行个方便,能否先透个风,里面这到底是在审什么大案子?小的真的只是来如实回个话,绝不敢耽误大人办案!”他得先心里有个底,才好应对。
夏霆不动声色地将那小块碎银收入袖中,左右瞟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才朝乔掌柜招招手,压低声音道:
“悄悄告诉你,里面可热闹了!浏阳郡主和昭平侯都在堂上!叫你来,是因为你们悦客来客栈,可能住了个乔装改扮的江湖大盗!据说昨天还掳了人!所以大人要找你问清楚情况。你知道什么,最好一五一十全说出来,别藏着掖着,免得让大人疑心你们客栈跟那大盗有什么勾结,那可就麻烦大了!”
“江湖大盗?!”乔掌柜一听,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拱手作揖,“哎哟我的差爷!多谢您提点!我们悦客来一向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最是本分,绝不敢跟那些作奸犯科的亡命徒有半点来往!小的进去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一边擦着额角瞬间冒出的冷汗,一边心提到了嗓子眼,跟着夏霆快步朝公堂内走去。
京兆府大堂内挤满了人。
乔掌柜跨过高高的门槛,抬眼就瞧见昭平侯府一大家子人都在——被侍卫围着的浏阳郡主凌昭阳、板着脸的昭平侯、拿帕子抹眼睛的侯夫人,连素来端庄的侯府大小姐楚明姝也攥着衣角站在旁边。
最惹眼的是楚明钰,这蓝衫姑娘站在角落里,衣摆还沾着几点泥星子。
“乔掌柜,可认得这位姑娘?”京兆尹孙淮云拿惊堂木敲了敲案几,吓得乔掌柜膝盖发软。
他偷偷瞄着楚明钰,心里直打鼓。
前日侯府大小姐楚明姝特意来客栈打听过这姑娘,说可能是江湖骗子,这会儿怎么闹到官府了?
“回大人话。”乔掌柜咽了口唾沫,“这位穆钰穆姑娘是两日前申时住进天字二号房的,路引上写着冀州人士,来京城投亲。”
他边说边偷瞄楚明钰,见她突然攥紧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房钱可结清了?”孙淮云追问。
“付了十天的银子,赏钱也给得很大方。”乔掌柜说着挺直腰杆,“咱们悦客来的伙计都夸穆姑娘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