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被点的穴位早就解开，他缓缓起身。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沉凝。
他一步一步，走向背对着他，浑身散发着死寂气息的宁中则。
崖底的光线愈发黯淡。
只能勉强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影，在宁中则身后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宁中则没有动。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林轩的靠近。
依旧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绝望囚笼之中。
林轩在她身后站定。
他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弯腰拾起了之前宁中则失手掉落的淑女剑。
剑身修长。
他握住剑柄，然后绕到了宁中则的身前。
宁中则依旧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了她大半的面容，只能看见她苍白失血的唇瓣，微微颤抖着。
林轩不由分说的将淑女剑塞入了宁中则的手中。
宁中则的手指冰冷僵硬。
几乎握不住这柄陪伴她多年的佩剑。
她的手微微一颤，似乎想要将剑推开。
林轩却不给她机会。
他握住宁中则持剑的手，动作坚定，不容抗拒。
然后，他引导着她的手，将那闪烁着寒光的剑尖，缓缓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正中心脏的位置。
剑尖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一丝刺骨的冰凉。
宁中则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还有一丝慌乱。
林轩的目光炯炯。
比崖顶透下的微光更加明亮，也更加灼人。
他就这样凝视着宁中则，眼神复杂难明，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为一声沉痛的叹息。
“师娘。”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你当真…好狠的心。”
宁中则的身体剧烈地一震，握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剑尖在他胸口的衣料上，划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口子。
“难道。”
林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带着一丝悲愤。
“师娘是想让弟子，背负着害死师娘的罪孽，苟活于世吗？”
“让弟子日日夜夜，都活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之中？”
“让弟子每一次呼吸，都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愧疚？”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宁中则的心上。
宁中则的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模糊了她的视线。
也模糊了林轩那张写满“痛苦”与“决绝”的脸庞。
“师娘若执意求死。”
林轩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坚定，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弟子，绝不独活。”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黄泉路上，弟子愿为师娘引路。”
“如此，弟子才不会在那无边黑暗中，日夜承受良心的谴责。”
宁中则捏着剑柄的手，一寸寸地失去力气。
她看着林轩。
感受着剑尖下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她如何能下得去手。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崖底响起。
淑女剑脱手而出。
掉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
宁中则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跌倒。
林轩顺势扶住了她。
让她靠在自己并不算宽阔，此刻却显得无比可靠的胸膛上。
林轩扶着宁中则，让她虚弱的身体倚靠在自己并不算宽阔，此刻却显得无比可靠的胸膛上。
他温声道：
“师娘，都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当然是骗人的假话。
他怎么可能让宁中则忘记这件事情？
这颗名为禁忌的种子，才刚刚在她心中种下，等待着日后生根发芽，长成他想要的模样。
林轩继续柔声安慰：
“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活下去，离开这里。”
宁中则在他怀中微微点头，情绪在林轩刻意的引导与言语的抚慰下，总算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了少许。
她强撑着精神目光在周围逡巡。
崖底幽暗潮湿，四壁陡峭光滑，几乎无处落脚。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草木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味，吸入鼻腔，令人胸闷。
偶尔有水珠从不知多高的崖顶裂隙滴落，砸在下方的水洼或岩石上，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反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烦意乱。
她与轩儿都身负重伤，内力消耗甚巨，想要施展轻功攀援，绝无可能。
这里，简直是一处天然的囚笼。
宁中则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求生欲，又被这残酷的现实压下去了几分。
林轩却未多言，只是默默从自己身上撕下几块尚算干燥的衣料。
他又在附近摸索片刻，寻了些许枯枝败叶，也不知是从哪里找到的，在这潮湿之地竟还能保持干燥。
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点燃。
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跃起来，在他专注的呵护下，逐渐稳定，然后引燃了枯枝。
火焰升腾，驱散了些许寒意，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明。
火光映照着两人苍白的脸庞，也在这绝境中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仿佛鬼魅。
夜色渐浓。
崖底的光线彻底消失，唯有那堆篝火在黑暗中顽强地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宁中则身心俱疲。
白日里经历大悲大恸，精神早已到了极限。
此刻放松下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强撑了片刻，眼皮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沉重合上了。
她倚着冰冷的石壁，沉沉睡去，呼吸均匀，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似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林轩眼中并无半分睡意。
他静静看着宁中则恬静中带着几分憔悴的睡颜。
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真元悄然凝聚，屈指一弹，无声无息地没入宁中则的眉心。
造梦术。
让她在梦中继续加深印象。
做完这一切，林轩站起身，目光投向崖底更深处的黑暗。
他悄无声息地迈开脚步。
身影很快融入了那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篝火依旧在燃烧，映照着沉睡的宁中则，以及空无一人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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