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面上神色未变，只是微微一笑。
“原来是黄岛主的千金，久仰大名。”
他略一拱手，动作自然。
“黄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与我师娘一同用些便饭？”
这邀请平平常常，听不出丝毫刻意的热络。
黄蓉一双灵动的眸子眨了眨，心中暗自称奇。
以往她只要一报出父亲名号，哪次不是引来一堆阿谀奉承之辈？
眼前这个林轩，竟是这般平静。
难道“东邪黄药师”五个字，在他听来，就跟路边张三李四差不多？
她越想越觉得这人有意思。
宁中则在一旁静静看着。
轩儿这份镇定自若，确实远胜寻常年轻人。
只是，他对这位桃花岛主之女的态度，未免也太平淡了些。
她不由得想起崖底的种种，又想到轩儿对那《真阳玄妣真经》异乎寻常的“求知欲”，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林轩果然只是寻常地请黄蓉入座。
店小二送上菜单，他点了数样清淡爽口的小菜，又要了一壶热茶。
席间，他偶尔与宁中则说几句返回华山的行程安排，又或者随口问黄蓉几句江南风物。
态度不卑不亢，既不刻意讨好，也不显得冷淡疏远。
仿佛黄蓉真的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江湖女子。
黄蓉本是个跳脱的性子，最爱捉弄人。
可对着林轩这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她那些鬼灵精怪的念头，竟有些无从下手。
她几次想旁敲侧击，探探林轩的底细，都被他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越是这样，她心里的那只小猫就挠得越欢。
这林轩，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宁中则默默用着饭，目光不时在林轩和黄蓉之间流转。
她能感觉到黄蓉对林轩那毫不掩饰的好奇，也隐约察觉到林轩对黄蓉那份看似平淡下的审视。
这让她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这顿饭，吃得几人各怀心思。
饭毕，林轩起身，从容结账。
“黄姑娘，我与师娘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他依旧是那副客气而略带疏离的口吻。
“后会有期。”
说完，便与宁中则一同走出客栈，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间没有半分迟疑。
黄蓉站在客栈门口，看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小嘴微微撅了起来。
“喂！这就走了？”
她轻轻跺了跺脚。
这人真是个怪胎！
知道了她的身份，居然连句场面上的客套话都懒得多说。
她堂堂桃花岛黄蓉，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干脆地无视过？
不行！
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华山派的人，到底有什么名堂！
再说，她这次从桃花岛溜出来，本就四处闲逛，也没个准地方去。
跟着他们，说不定还能看些新鲜热闹。
想到这里黄蓉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快步走到马厩，也牵了匹马出来，远远地缀在了林轩和宁中则的马后。
官道上，林轩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无人察觉时，又深了几分。
黄蓉……
他刚刚是故意平静对待黄蓉的。
送上门来的极品炉鼎，若是不好好把握，岂非辜负了这番“巧遇”？
宁中则只觉浑身都不自在。
身后那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黄蓉那小丫头，竟真的远远缀着他们，不紧不慢。
这让宁中则与林轩并行时，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不经意的话，都仿佛被放在了放大镜下审视。
她下意识地与林轩拉开了一些距离，又觉得太过刻意。
想要如常交谈，又怕被那古灵精怪的丫头听出什么端倪。
崖底的荒唐与旖旎，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头，此刻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她偷偷瞥了林轩一眼。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全然没把黄蓉的跟随放在心上。
这份从容，反而让宁中则心中愈发烦躁。
又行出十数里，宁中则终于按捺不住。
她猛地勒住马缰，调转马头，清冷的目光直视后方那道娇小身影。
“黄姑娘！”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火气。
“你一路跟着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黄蓉催马上前几步，与她隔着丈许距离，脸上是明晃晃的无辜与促狭。
“宁女侠这话好生奇怪。”
“这官道又不是你们华山派修的，难道只许你们走，不许我黄蓉走吗？”
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语气天真烂漫。
“我爱往哪儿走，便往哪儿走，莫非还要向宁女侠报备不成？”
“你！”
宁中则被她这番歪理抢白得胸口一窒，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这丫头，当真是伶牙俐齿，**钻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火气。
“姑娘既然与我们同路，何不明言？如此鬼祟，不合江湖规矩。”
黄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鬼祟？”
“宁女侠，我光明正大地跟在后面，哪里鬼祟了？”
“倒是你们，孤男寡女，共乘一程，若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在宁中则和林轩之间暧昧地转了一圈。
宁中则的脸颊“唰”地一下腾起红晕，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
“胡说八道！”
她厉声斥道，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林轩在旁，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玩味。
黄蓉见宁中则气急，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好啦好啦，宁女侠莫生气。”
“我就是觉得这条路风景不错，想多看看而已。”
“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处处透着挑衅。
宁中则瞪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
她活了半辈子，还从未遇见过这般难缠的丫头。
最终，她只得狠狠一甩马鞭，闷声道：“随你！”
说完，便拨转马头不再理会。
只是那挺直的背影，明显带着几分郁结之气。
林轩这才缓缓催马与她并肩。
“师娘何必与一个小辈置气。”
他声音温和带着几分劝慰。
宁中则没有看他，只是“嗯”了一声，语气依旧不佳。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便更加微妙。
黄蓉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
宁中则刻意减少了与林轩的交谈，大部分时间都沉着脸，目视前方。
林轩则乐得清静，偶尔瞥一眼身后那抹倩影，又看看身旁这位心事重重的师娘，嘴角的弧度愈发深邃。
如此这般，数日后，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了华山脚下。
望着熟悉的山门，宁中则心中五味杂陈。
回来了。
可有些事情，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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