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六年仲夏,长安的暑气仿佛要将人蒸融。寿王府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光,可府内东跨院的竹影轩里,却终日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李瑁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玄色锦袍皱得如同腌菜干,发冠歪斜,几缕发丝垂落在满是胡茬的脸上。他伸手抓起案头的夜光杯,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美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前襟。
“王爷,这已是今日第七坛西域葡萄酒了。“老管家王福佝偻着背,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自从王妃被夺,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王爷便如同换了个人,每日除了喝酒,便是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
李瑁冷笑一声,随手将夜光杯砸向门框,“当啷“一声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滚!都给本王滚!“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戾气,震得王福不禁打了个寒颤。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掩上房门,心中满是担忧——再这样下去,王爷的身子怕是要彻底垮了。
竹影轩内,李瑁望着满地的碎瓷,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他仿佛又回到了洛阳的那年春天,杨玉环身着鹅黄色襦裙,在桃花树下翩翩起舞,发间的桃花与她的笑靥相映成趣。那时的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她穿梭在洛阳的大街小巷,吃糖画、猜灯谜,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抓起一旁的酒坛,仰头猛灌,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与杨玉环在太真观外最后的那次相见,她眼中的泪水,她颤抖着说出的“保重“二字。还有在兴庆宫亲眼目睹她成为贵妃的那一幕,唐玄宗得意的眼神,杨玉环低垂的眉眼,像一根根钢针,扎进他的心脏。
“哈哈哈哈!“李瑁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我李瑁,堂堂寿王,竟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他一边笑,一边不停地灌着酒,泪水不知不觉间混着酒水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竹影轩的门再次被推开。侧妃韦氏身着淡青色罗裙,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轻声说道:“王爷,喝点醒酒汤吧,这样下去,您的身子......“
“出去!“李瑁怒吼一声,酒坛重重地砸在地上,酒水溅得满地都是。韦氏被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碗险些掉落。她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委屈,但还是强忍着泪水,将碗放在案上,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月光透过竹窗洒在李瑁身上。他依旧躺在榻上,身旁堆满了空酒坛。醉意朦胧间,他仿佛看到杨玉环向他走来,还是那身熟悉的月白色衣裙,还是那温柔的笑容。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一把月光。
“玉环,别走......“李瑁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眷恋。可回应他的,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夜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他蜷缩在榻上,像个无助的孩子,泪水再次浸湿了枕巾。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李瑁白天喝酒,晚上借酒消愁,醉了就睡,醒了继续喝。府中的下人远远见到他,都绕道而行,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而侧妃韦氏,虽然心中满是委屈和无奈,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来看望他,为他送些吃食和醒酒汤,尽管每次都遭到他的驱赶。
这一日,长安城中传来消息,唐玄宗为杨玉环在华清宫大摆宴席,命人从岭南快马加鞭送来新鲜荔枝。李瑁听到这个消息,手中的酒壶应声而碎。他跌跌撞撞地冲出竹影轩,站在王府的庭院中,望着兴庆宫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仇恨与不甘。
“李隆基!“李瑁握紧拳头,对着天空怒吼,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他转身回到竹影轩,又开始疯狂地喝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麻痹心中的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瑁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但他依旧没有停止喝酒,在酒精的麻痹中,寻找着那早已逝去的幸福时光,哪怕只是短暂的虚幻,也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慰藉。而在这借酒消愁的日子里,他与侧妃韦氏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曾经还算和睦的夫妻关系,如今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