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很快,林卓冉真的体会到了在一层楼见面的频率有多高,抬头不见低头见原是真的这样贴切。
她透过窗户,看见了那个刚下数学课就抱着篮球下楼去抢球场的肆意少年郎,看见了那个体育课后大汗淋漓的湿发林卿涵,看见了那个拎着五六个塑料袋帮好兄弟带饭回来的蓝色身影,看见了那个在走廊旁若无人肆意撩发的耍帅男高中生。
她特别喜欢靠走廊的那扇窗户,方方正正,清明透亮,框出了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
那一片说薄也不薄的玻璃,恰到好处将她和林卿涵隔开来,窗外是恣意欢乐,窗的内侧是埋头苦习,没有近距离的紧迫感,也没有相隔甚远的疏离感。
那一方方方正正的玻璃,给了她光明正大关注林卿涵的机会。
玻璃会反光,路过的人看不真切玻璃以内的人在干什么,可林卓冉却能透过玻璃看清楚自己关注的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有时或许是和左右同学讨论完题目释然抬头的一瞬,有时或许是给杯子倒完水回到座位的路上,有时或许是传作业本微微侧过脸的瞬间。
有太多机会了,每天都有那么两三次能清楚地看见他的机会。
因为王军很想出勤评优,总是叮嘱4班的同学们大课间找没有人的楼梯先下去集合,于是一堆4班的同学绕远道走去了靠3班一侧的楼梯。
也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林卓冉每次走到3班门口,看见3班班主任就站在门口盯着3班下楼集合整队,3班的人还是慢吞吞地将桌上的书和本子收起来,坐在位子上等着人走掉一些再出门下楼。
3班班主任严淑芬是个瘦弱的中年妇女,轻轻柔柔地站在班级门口喊着:“同学们,快点下去集合呀,去晚了要扣分的呀。”
3班的几个女生自然是听话的,结伴就下去了,剩下的男生就没那么听话了,喊了许久也不见他们动一下,后来连严淑芬都放弃了,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人稀稀拉拉地下楼,叮嘱最后一个人记得关门关灯。
相比之下,4班王军就显得有威信多了,只是站在门外,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什么话也没说就让班级里几个调皮男生都收了懒性子,快速地离开了教室,最后一个自觉地关门关灯。
4班的所有人都出来时,3班的男生才刚走出来几个。
其中就包括林卿涵。
或许是因为他是体委的缘故,又坐的位置靠近后门,林卓冉每次和胡月走到3班前门的时候,就能看见林卿涵举着3班的班牌从后门出来,后面总是跟着江翰在他身后打闹,出来后就在3班外面的走廊等着。
林卓冉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是在等玩的好的同学一起下楼,也许是单纯不想早下去晒太阳,也许是在等易恬。
很多种可能,她最相信的是最后一种,因为很多次林卓冉和胡月走过去以后,林卿涵恰好也和江翰下楼,再后面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跟着的总是易恬和其他女生。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林卓冉都会下意识地压低自己和胡月聊天的声音,生怕被林卿涵听去一星半点。
也是为了能够更清楚地听清后面人嬉笑打闹的声音。
4层楼梯的时间里,林卓冉竖起了耳朵,小心翼翼地听着后面传来的一切有关于林卿涵的消息。
比如他第一轮古诗文背诵默写老是写错别字被罚了自己整理错字合集,林卓冉听见了林卿涵背后吐槽语文老师冷血无情。
比如他英语读后续写一直拿不到高分,自己中午要去找英语老师面批问问问题出在哪里。
比如他数学周测的那道导数大题只扣了2分,所用的放缩的方法简便易证,被数学组全体老师夸。
比如他化学不定项选择全对,引起了好兄弟们的一致不满。
更多的还是游戏,听谈论的细节,应该不是当下大火的游戏,是一款国内玩家较少的网游。
时不时还能听见他们说的篮球场上的趣事,譬如江翰水逆十投十不中,譬如某男生和校女篮队队员单挑被完爆,再譬如林卿涵又中了几个三分球。
嬉笑打闹的声音里,不只是男生,有几次林卓冉确确实实听到了女生的声音,有易恬的,也有3班其他女生的。
林卓冉希望那些女声属于易恬,但又不太希望那些声音来自易恬。
有次她趁着楼梯口转弯处,偷偷转过脸往楼上看过一眼。
林卿涵烟灰色的套头卫衣配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和江翰嘻嘻哈哈走在前面,而后面站着的正是易恬,银色长款连衣裙加身,白色珍珠扣小皮鞋,长发侧编马尾,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乍一眼看去真的有情侣装的嫌疑。
这样一来,倒是更加证实了林卓冉的第三种猜测。
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钝痛了。
好奇心原先真的是林卓冉引以为豪的优点,现在好像是寄生在林卓冉身上的难以去除的虱子。
瘙痒,疼痛,感受得到,却抓不着。
在短暂的回头之后,林卓冉故作无事地探回脑袋,挽着胡月的手微微紧了一些,转头扬起了标准的露齿笑,说起了物理老师在课上说的冷笑话。
其实不好笑的,其实她笑点很高,但在那个时候,她就是笑出声来了,连胡月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在感受到林卓冉因笑而抖动的肩膀时,胡月也不知为什么跟着笑了起来。
还算是有点演技天赋在的,林卓冉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今天的大课间发布了运动会的通知,按照兴望一中一贯的传统,安排在九月最后两天,开完运动会直接放国庆。
体育组还没说完,底下就是一阵沸腾。兴望一中向来以素质教育著称,自然不会让学生比赛比着比着回去上课或者写作业,运动会从开幕式到闭幕式所有师生停课,不允许布置作业。
有人想借此机会一雪前耻拿到更好的成绩给高中留下美好的记忆,有人想借此机会痛快地玩两天,有人想借此机会远远地看一眼想见的人,目的各异,欢呼却是不约而同。
主席台上的老师看惯了起哄的场面,待人声稍稍降低之后,才开始宣布开幕式之前的各项准备。
开幕式方阵、鲜花队、国旗队、广播体操……每念一项,人群中都爆发出一阵哀叹,每一项都是要花时间练的,意味着必将有几节可怜的体活课要被牺牲,意味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集会解散时,林卓冉有听到3班的男生在起哄林卿涵。
“林卿涵,这次跳高不得拿个第一名?”
“林卿涵,国旗队你不得身先士卒一下?”
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其实很小,可林卓冉偏偏在所有吵闹声中,只听到了那一片的。
“滚,要去你去。”林卓冉都能想象出来,林卿涵必然是边走边笑的,因为他的每一个尾音都是上扬的。
他似乎还用手敲打了一下起哄的江翰,江翰颇有些犯贱地夹着嗓子说出了控诉:“哇,真下得去手,我们之间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吗?卿涵~”
燥热的夏风,大剌剌的清朗的笑声,肢体接触带来的衣物摩擦的声音,一切感官能够接收到的有关林卿涵地信号,都被无意识地无限放大。
可林卓冉已经没有精力维持开心了,甚至无暇顾及掩饰自己的慌张,在听到广播操比赛的那一刻。
兴望一中很奇怪,高一高二时全校统一的广播操还是林卓冉初中时期学的那一套,每次做操都是凭着肌肉记忆,甚至可以分神出来在脑中背背下一节课前要默写的古诗词和文言文字义。
而高三的时候,突然就换成了“舞动青春”。体育老师在学期初草草教了一遍,林卓冉也囫囵学了一遍,接下来出操的日子都是跟着排在前排的同学做,根本没花心思记动作。
然而此次比赛,王军不知怎么了,走到她身边突然指定她比赛时站在班级最前面第一个领操。这对脑中完全搜索不到舞动青春的林卓冉来说,简直晴天霹雳。
站第一个,不仅要领操代表着班级的形象,还意味着这次广播操比赛的分数都与她息息相关。评委给整个班级的印象分大概都是看领操员给的,整体分占比相对没有那么高。
林卓冉感到有一座大山从她头上落了下来,把她的脸凿进了地面,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可以当一只鸵鸟,永远埋在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土地里,不去管外界的一丝一毫。
“老师,舞动青春我不会啊……”林卓冉苦着脸,企图将这个烫手山芋塞回去。
王军一脸不信:“你怎么不会?每天做操我看就你做的最标准,长得也颜值担当,往领操员那一站咱们班肯定高分!”甚至说出了指派她的原因。
“可是老师,我做完一节就记不起来下一节,还有可能记错,这肯定会给我们班丢面儿啊……”林卓冉是真急了,虽然人站在出操的地方不能动,但还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证实情况的真实性。她能感觉这个举动惹来了周围同学的目光,不是她本意,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
“你先练着,离运动会还早呢,稍微记记就没事啊。”说完就走了,徒留林卓冉在风中凌乱,胡月在后面偷偷幸灾乐祸。
林卓冉气恼地微侧回头,脸颊都因为着急慢慢浮上了红晕,低声喝止:“不许笑!”回头时,正巧与一束好奇的目光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