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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梓涵垂眸看着对方绣鞋上沾的雪泥,忽地想起前世回门时,母亲院里那株烧成焦炭的海棠树。

她将暖炉往袖中藏了藏,青瓷釉面贴着腕间跳动的脉搏:“说完了?”

春喜适时打起车帘,章梓涵踩着包铜车凳钻进青布车厢。

章燕婷盯着那辆灰扑扑的马车,忽然拔高声音:“来人!把我陪嫁的紫檀马车牵来!”

话音未落,已有小厮牵来辆双驾描金车,窗纱竟是用南海鲛绡制成,日光一照流转着七彩光晕。

“我还是好心奉劝婷姨娘一句。”章梓涵掀开半幅车帘,“官道积雪未清,双驾马车怕是要更耽搁时辰。”

前世,章燕婷乘坐着由两匹骏马拉的华丽马车回娘家。

当时章梓涵对她张扬的态度感到愤慨,于是也安排了自己的车队,那是用三匹雄壮马匹拉动的豪华马车,以此在她面前炫耀,刻意压她一头。

不成想,就在归途的官道上,恰好遭遇了稽查司正在进行的一场抄家行动。

两名盗贼从被查抄的府邸中逃脱,一路狂奔,最终跳上了她的马车,将她劫为人质。

她几乎丧命于素有“玉面修罗”之称的稽查司镇抚使郁澍之手!

她望着车辕上凝结的冰凌,前世被利箭穿透肩胛的剧痛隐隐作祟。

那日郁澍的玄铁箭簇卡在骨缝里,太医拔箭时带出的碎骨碴子,至今想起仍觉齿冷。

章燕婷却已踩着人凳登上马车,金丝楠木车顶嵌着的红宝石在雪地里熠熠生辉:“主母若是眼热,不如同乘?”

她故意将鲛绡窗纱掀起半幅,露出车内铺着的整张白虎皮,“只怕你这身粗布衣裳,配不上我的踏雪寻梅毯。”

春喜气得眼眶发红,却被章梓涵按住手腕。

车帘落下的瞬间,章梓涵摸到袖中冰冷的玄铁匕首——这是今晨特意让江蓠从武库寻来防身的,手柄缠着防滑的犀牛皮。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角门。

章燕婷的车驾刚转过街口,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卖炊饼的老汉望着车顶璀璨的宝石直咂舌:“乖乖,这怕是公主凤驾吧?”

旁边浆洗衣裳的妇人撇嘴:“没见挂着永定侯府灯笼?听说章家嫡女给侯爷做贵妾,排场比正头娘子还大呢。”

这些话顺着寒风飘进车厢,章燕婷得意地拨弄起帘上缀的东珠。

忽然车身猛震,她险些撞上小几,刚要斥责车夫,却见章梓涵那辆青布马车从岔路拐进小巷。

车辙印在泥雪混杂的窄道上格外清晰,像道蜿蜒的伤疤。

“快追上去!”章燕婷尖利的护甲掐进窗框,“走官道!”她才不要跟着走那些腌臜小巷,官道两侧都是朱门大户,正合她显摆这身行头。

双驾马车在积雪的官道上艰难前行,镶金的车轮不时陷进雪坑。章梓涵听着后方隐约传来的咒骂声,将风帽又往下拉了拉。

官道上扬起滚滚烟尘。

章梓涵端坐在青布马车内闭目养神,鹅黄裙裾随着颠簸轻轻晃动。

忽然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十丈开外,章燕婷正倚在锦绣软垫上把玩金丝香囊,描金的丹蔻指甲在阳光下泛着光。

听见外头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她刚探出头要训斥车夫,却见两个蒙面人闪电般窜出朱红府门。

“你们干什么——”话音未落,车夫已被拽下马车。

缰绳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马车顿时像脱缰野马在官道上横冲直撞。

“混账东西!”章燕婷死死扒住车窗,珠钗在剧烈晃动中散落一地。

金丝牡丹绣鞋重重跺在车板上,“要死啊!不知道本姑娘怀有身孕么——”

寒光乍现。

冰冷的剑刃贴上脖颈时,章燕婷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蒙面人裹着腥气的粗布衣料擦过她精心熏香的鬓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近在咫尺。

“救...救命!”她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后面那辆才是侯府正妻的车驾!你们抓错人了!”

蒙面人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

青布马车正欲调头,春喜攥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鞭影破空,丫鬟惊叫着摔在尘土里,紧接着一道素色身影被长鞭卷出车厢。

茶盏在颠簸中碎裂,章梓涵被扯得踉跄两步。

抬眼便见章燕婷哭得妆容斑驳,颈间横着明晃晃的钢刀。

“蠢蛋。”她冷冷吐出两个字,余光扫过远处飞檐。

望舒楼顶,玄色鹤氅被北风掀起凌厉的弧度。

郁澍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紫檀弓,玉扳指扣住弓弦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箭簇在烈日下折射出冷光,随着他肩背肌肉的绷紧,两支箭矢破空而出。

噗嗤!

箭头穿透皮肉的闷响与木轴断裂声同时炸开。

章燕婷的尖叫声中,雕花马车轰然侧翻,珍珠璎珞撒了满地。

匪徒死不瞑目的尸体横在尘土里,鲜血蜿蜒着漫过绣鞋。

“别杀我!”章燕婷瘫坐在地连连后退,发间金步摇缠进散乱的发丝,“要挟持就挟持她!她才是永定侯府掌事的主母!”

“闭嘴!”

蒙面人啐了口血沫,钢刀架着两人退向青布马车。

章梓涵颈间传来刺痛,血腥气混着汗味冲进鼻腔。

她抬眼望向十丈外那个玄色身影——飞鱼服袖口的银线云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玉色面具遮住大半面容,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穿透烟尘。

“郁澍!放老子走!”匪徒的刀锋又压深半分,“不然这两个娘们——”

“整个燕京谁人不知。”章梓涵突然轻笑出声,血珠顺着雪白脖颈滑入衣领,“郁镇抚使可是个哑巴。”

空气凝固了一瞬。

章燕婷的啜泣卡在喉间,匪徒握刀的手明显僵了僵。

远处传来弓弦绷紧的咯吱声,郁澍指腹缓缓抚过箭羽,面具下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

“管他哑不哑!”匪徒恼羞成怒地收紧桎梏,“半柱香内不给马匹,老子就先宰了这个聒噪的!”

“你...你敢!”章燕婷刚叫嚷出声,冰凉的刀刃立刻贴上肌肤。她浑身剧颤,精心描绘的远山眉糊成墨团,“章梓涵你害我!”

“蠢蛋,我要真想害你,何苦摊上我自己的小命——”

“都住口!”匪徒暴喝,刀背重重拍在章燕婷肩头,疼得她龇牙咧嘴,鬼哭狼嚎的。

“不管怎么样,若是郁大人不肯饶过我,尔等二人便唯有共赴黄泉,给老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