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王生来到厌胜宗已经一月有余，外门弟子日常要做很多杂务赚取微薄的贡献点换取修炼资源，不过也有忙里偷闲的时候。
王生坐在青石上，用残缺的右手笨拙地翻动着烤架上的灵薯。这是他最近学会的小技巧——用树枝削成的简易夹子代替手掌，虽然动作慢了些，但好歹能做些简单的活计。
“师弟又在偷懒了。“苏玉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王生回头，看见师姐抱着一捆柴火走来。七月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衬得那件素白的弟子服都鲜活起来。她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师姐别冤枉人，我这可是在准备下午茶。“王生咧嘴一笑，举起烤得金黄的灵薯，“刚摘的，可甜了。“
苏玉蘅放下柴火，在他身旁坐下。她接过灵薯，轻轻掰开，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你倒是会找乐子。“她小口咬着，眼睛弯成了月牙，“比膳堂的灵食好吃多了。“
这是他们这几个月来的日常。自从王生成为钱唯的弟子后，苏玉蘅终于有了个能说说话的伴。起初只是简单的修炼指导，后来渐渐变成了无话不谈。王生给她讲地球上的趣事，编成是某个偏远小国的传说；苏玉蘅则告诉他南离国的风土人情，偶尔流露出对家乡的思念。
“师姐你看，“王生突然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我昨天在后山发现的。“
布包里是几颗红艳艳的野果。苏玉蘅眼睛一亮：“朱颜果？这可是炼制养颜丹的主药，你怎么找到的？“
“就在后山那棵老槐树下。“王生得意地眨眨眼，“我尝过了，甜得很。师姐你吃两颗，剩下的可以拿去换些灵石。“
苏玉蘅刚要伸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两个外门的废物，也配碰灵药？“
王生心头一跳，迅速将布包塞进袖中。三个身着墨绿长袍的内门弟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不远处，为首的正是经常找他们麻烦的赵明。
“见过赵师兄。“王生起身行礼，脸上堆起笑容，“师兄今日气色真好，想必修为又有精进？“
赵明冷哼一声，目光却盯着苏玉蘅：“苏师妹，听说你最近在收集灵药？不如跟师兄说说，师兄手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
苏玉蘅脸色微白，但还是维持着礼节：“多谢师兄好意，玉蘅只是随便看看。“
“装什么清高？“赵明身旁的女弟子嗤笑道，“一个外门弟子，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王生感觉到苏玉蘅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挡住师姐半边身子：“师兄师姐教训得是。我们这就去练功，不敢耽误师兄师姐的时间。“
“慢着。“赵明突然伸手，“刚才那包东西，交出来。“
王生暗自咬牙，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师兄说笑了，就是些野果子，入不得您的眼。“
“让你交就交，哪来这么多废话！“赵明猛地抬手，一道劲风袭来。
王生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却故意踉跄几步，装作被掀翻在地。他顺势从袖中掏出布包，里面的朱颜果已经压烂了大半，汁水染红了布料。
“哎呀，都烂了。“王生一脸惋惜地举起布包，“师兄要是不嫌弃...“
“晦气！“赵明嫌恶地甩袖，“滚吧！“
等三人走远，王生才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苏玉蘅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师姐别往心里去。“王生轻声安慰，从另一个袖子里摸出两颗完好的朱颜果，“我早藏了两颗最好的。“
苏玉蘅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就你机灵。“
那天傍晚，王生用剩下的朱颜果做了两碗甜羹。苏玉蘅小口啜饮着，突然说道：“师弟，你知道吗？在南离国的时候，从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王生放下碗，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我十六岁那年，父皇为我举办及笄礼，整个王都张灯结彩。“苏玉蘅的目光飘向远方，“各国使节送来贺礼，王公贵族争相献媚。那时候我以为，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幸福的女子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现在...随便一个内门弟子都能随意羞辱我。“
王生看着师姐落寞的侧脸，胸口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他犹豫片刻，伸出残缺的右手，轻轻覆在苏玉蘅的手背上：“师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我家乡，有个年轻人一心想当将军。他苦练武艺，终于得到机会上了战场。结果第一仗就丢了右臂。“王生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所有人都觉得他完了，可他不甘心。后来他苦练左手剑法，成了天下闻名的独臂将军。“
苏玉蘅转过头，对上王生的眼睛。少年的目光坚定而温暖：“师姐，一时的挫折不算什么。人生很长，踏入修行路，变数更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苏玉蘅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站起身：“跟我来。“
她带着王生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山崖。夕阳将云海染成金红色，远处群山起伏，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这是宗门里我最喜欢的地方。“苏玉蘅坐在崖边，双腿悬空轻轻晃动，“难过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看日落云海。“
王生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沉默地看着天边的晚霞。忽然，王生注意到不远处有两棵并生的古树，枝干交错，宛如一对相依的恋人。
“师姐，你等一下。“王生突然跳起来，跑到树下打量片刻，又折返回来，“我有个主意。“
他用残缺的右手配合左手，费劲地从储物袋中取出绳索和木板。苏玉蘅好奇地看着他忙活：“你这是要做什么？“
“马上就好。“王生额头渗出汗水，但动作却不停。半个时辰后，一个简易的秋千在两棵树间架了起来。
“试试？“王生擦了擦汗，得意地展示自己的作品。
苏玉蘅小心翼翼地坐上去。王生在后面轻轻推了一把，秋千荡起，带着她飞向晚霞满天的方向。
“再高一点！“苏玉蘅的笑声在山间回荡，裙摆随风飘扬，宛如一只振翅的蝴蝶。
王生看着师姐开心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岁月静好“。
秋千渐渐停下，苏玉蘅的双颊因为兴奋而泛红。她跳下来，突然给了王生一个拥抱：“谢谢你，师弟。“
这个拥抱转瞬即逝，却让王生心跳如鼓。苏玉蘅退后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发：“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合在一起。苏玉蘅突然轻声说：“这段时间是我入宗门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王生望向苏玉蘅：“在宗门遇到师姐，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
王生加入厌胜宗，如今已经过去小半年，虽然资质差，但还是磕磕绊绊地修炼到了练气1层。
这一日，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揽月峰裹上一层银装。王生在石阶上踏出一个清晰的脚印，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他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青色外门弟子袍，右手残端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缩——这个习惯动作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师弟！这边！“
苏玉蘅的声音从雪松林深处传来。王生抬头望去，看见师姐正在一株老松树下朝他招手。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棉袄，发间别着那支蝴蝶发簪，被雪光映得格外明艳。
“师姐怎么在这里等着？不是说去膳堂碰面吗？“王生小跑过去，踩得积雪咯吱作响。
苏玉蘅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给你。我让药园的周师妹帮忙做的，戴着试试。“
布包里是一截打磨光滑的玉质手臂，末端连着皮革制成的套筒。王生愣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臂的残端。
“发什么呆呀。“苏玉蘅笑着把假肢递过来，“我特意找周师妹学的接脉术，在玉臂里刻了三条经络通路。虽然不能施法，但日常拿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王生眼眶有些发热，匆忙低头拨弄假肢的皮带掩饰。玉臂温润如水，套筒内侧垫着软绒，戴上后居然严丝合缝。
“这个...“他试着活动假肢的几根玉指，虽然略显僵硬，但是比自己做的好太多了，“很贵吧？“
苏玉蘅眨了眨眼：“你猜？“
“至少要三块下品灵石...“
“错！“师姐突然笑出声来，“是用膳堂的芋头换的。周师妹最爱吃芋头糕，我帮她做了整整两个月呢。“
王生试着用假肢捡起一根树枝，动作笨拙却让他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温暖。
“谢谢师姐。“他小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苏玉蘅拍拍他肩膀：“走啦，再不去膳堂，灵米粥都要凉了。“
两人踩雪而行，王生摸着新装的假肢，突然冒出一句：“师姐，我家乡有个特别的日子叫'新年'。“
“新年？“苏玉蘅好奇地转头，“是节气吗？“
“差不多吧。“王生眯起眼睛回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吃饺子放鞭炮，小孩子还能拿到压岁钱...“
他越说越起劲，把地球上的春节习俗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苏玉蘅听得入神，在听到“守岁迎新年“时突然眼睛一亮：“这个有意思！咱们也过个新年吧！“
“现在？“王生看了看四周白茫茫的雪景，“可是...“
“别可是了！“苏玉蘅拽着他往回走，“先去膳堂借点面粉和馅料，我那儿还有半壶灵酒。对了，你说的爆竹是什么样子的？“
三天后，钱唯外出执行宗门任务，苏玉蘅立刻拉着王生实施他们的“新年计划“。两人在揽月峰后山的僻静处堆起两个憨态可掬的雪人，王生还用木炭给雪人画上了五官。
“这个是你，这个是我。“苏玉蘅指着雪人说，又往“自己“那个雪人头上插了根树枝当作发簪。
爆竹的制作比想象中困难。王生尝试用硝土、木炭和硫磺调配火药，结果第一次试验就把自己熏成了黑脸。最终他们决定用竹筒当炮身，装入微量火药后塞紧，点燃后能发出“啪“的脆响。
“真的响了！“苏玉蘅像个孩子似的跳起来，脸蛋被冷风吹得通红，“师弟真厉害！“
王生挠挠头：“其实应该更响的...“话音未落，又一个竹筒在他们脚边炸开，惊得苏玉蘅一把抓住他的袖子。
看着师姐又惊又喜的模样，王生突然想起穿越前家门口的鞭炮声，还有母亲端上桌的饺子。胸口涌起的酸涩感让他不得不转过头去假装整理竹筒。
“师弟？“细心的苏玉蘅立刻注意到他情绪不对，“想家了？“
“嗯...“王生含糊地应了声，“我家里人应该也在过新年吧。“
苏玉蘅沉默片刻，从储物袋里掏出两个酒杯：“来！师姐陪你喝一杯！这可是我珍藏的灵梅酒。“
梅酒入喉，甜中带辣，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两人坐在雪地上，就着几碟简单的小菜，竟也吃出了团圆饭的味道。
“王生，“微醺的苏玉蘅突然正色道，“你知道外门弟子能在宗门待多久吗？“
王生摇头。他只知道成为正式外门弟子后，每个月能领到的灵石会多些。
“十年。“苏玉蘅伸出十根手指晃了晃，“十年后可以选择当执事，或者去凡人国度...“她突然站起来，学着师父平日训话的模样，板着脸道：“届时本宫要回南离国镇守一方，你可愿做本宫的护卫统领？“
王生噗嗤笑出声，却认真点头：“但凭师姐差遣。“
“说好了啊！“苏玉蘅伸出手指，“拉勾。“
两人的小指在雪中勾在一起，苏玉蘅的指尖冰凉，却让王生心头滚烫。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不知是哪位内门弟子在演练音攻之术。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像是给他们的约定盖上印记。
可惜好景不长。两天后钱唯回山，带回来一个令王生心头一紧的消息：三月后将举行外门大比。
“预备弟子大比每年一次。“笑眯眯的钱唯捋着胡须说，“未达练气期者直接贬为杂役，比试后三名也是同样下场。“他拍拍王生肩膀，“王生啊，为师看好你。“
王生低头称是，背后却已渗出冷汗。他刚入练气一层不久，在预备弟子中实力垫底。虽然那块穿越带来的板砖坚硬无比，但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拿出块板砖当武器吧？
夜深人静，王生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雪光照在案几上，那里摆着几本从藏书阁借来的《基础法术入门》。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摸出藏在床底的板砖。
这块红砖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曾崩断过利齿狼的獠牙，砸碎过监工的头骨。王生用假肢的玉指摩挲砖面，突然想起前几天在藏书阁看到的一本《符箓初解》。
“金刚符...“他喃喃自语。如果伪造一张金刚符贴在砖上，对外就能解释这块砖为什么这么硬。至于板砖真正的秘密，永远都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次日一早，王生便去向苏玉蘅请教符箓知识。
“咦？师弟对符箓感兴趣？“正在练习水箭术的苏玉蘅擦擦额头汗水，“可惜我也只会些皮毛...“
“没关系，我想先了解一下金刚符。“王生装作随意地问道，“就是那种能让物体变硬的符箓。“
接下来的日子里，师徒三人各怀心事。钱唯整日笑吟吟地检查两个弟子的修炼进度；苏玉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心事重重，教王生法术时格外用心；而王生则白天修炼基础法术，晚上偷偷研究伪造金刚符。
腊月将尽，王生终于用朱砂和普通黄纸做出了一张形似金刚符的假符。他把符贴在板砖上，对着月光检查——粗糙是粗糙了些，但在打斗中应该能蒙混过关。
“这样一来...“王生将板砖藏回床底，摸着下巴琢磨，“再配合刚学的土刺术，应该不至于落到后三名。“
窗外风雪渐急，不知是谁的琴声从远处传来，如泣如诉。王生望着揽月峰顶的积雪，突然很想知道，师姐此刻是否也醒着，是否还在为自己担忧，这段时日师姐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
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窗棂上结了层薄薄的冰凌。王生裹紧了衣袍，呵出的白气在烛光中氤氲成雾。他百无聊赖地用玉质假肢戳着案上的烛泪，听着融化的蜡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咔嚓“，窗外一截枯枝被积雪压断，惊得王生一个激灵。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瞥见水漏显示已近子时。板砖安稳地躺在床底，那张粗制滥造的“金刚符“在阴影中泛着淡淡的朱砂光泽。
远处不知哪个倒霉鬼被罚去巡夜，脚步声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响。王生打了个哈欠，突然听见一阵细碎的声响从房梁上传来——多半是偷吃储粮的山雀。他顺手弹了颗花生米上去，惊起一阵扑棱棱的振翅声。
“睡觉睡觉...“王生嘟囔着钻进被窝，冰冷的被褥冻得他龇牙咧嘴。明天还要早起去后山练习土刺术呢，他迷迷糊糊地想，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这修仙界的冬天，怎么比地球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