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用你的资财也不说不过去,你既然是我的上门夫婿,合该我赚钱养你。”
赵景行又开始出言试探,慕容复知道自己是镇国公世子,难道就不怀疑他为什么会入赘给一商贾女子吗?
他总是冷不丁地抛出一个铁火炮,在她以为相安无事的时候,吓她一跳,等她震惊不已的时候,才让她发现是虚惊一场。
这种诓骗夫郎的事情,她不会做第二次了。一个谎言总要有千千万万谎言去弥补,太伤脑筋、太费心神了。
慕容复腼腆一笑,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与晏晏已是夫妻,孩子都有了,何须计较那么多?
如果你愿意用我的资财,我更加求之不得,这样你就可以天天陪我游山玩水。
我的眼睛大概是好不了了,你能多陪陪我,我只会更开心。”
每一句话都精准踩在赵景行的愧疚之处,孩子以后只会记在她的名下入皇室宗谱抚养;她把他困在后宅却没有足够陪伴他;就连他的眼睛受伤,也有她的一份。
没有感情,这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有了共度余生的念头,这些谎言就成了隔阂,她不忍心这样对待他,也不愿再欺骗她。
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行事作风至少随心坦荡。
赵景行艰难地开口承诺,“夫君,布庄现在有一单大生意要谈,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便好好陪你,你看如何?”
想起来自己是谁也好,送他回京也算是回家了。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单大生意,我可能要外出一段时日,我安排人把你送回京城,等我忙完,就来找你,后面就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绕来绕去,还是要把他送走。
慕容复不是傻子,他明白先前她的几度冷落,就是为了顺理成章把他送回京城,现在二人虽和好如初,却还是避免不了这一遭。
为什么偏要把他送回去?
什么样的生意,非要她一个人去谈?
赵景行有苦难言,先前急着送他回去,是为了一刀两断,现在急着送他回去,是镇国公府的老太君预备从旁支里挑选几个合适的子嗣,过继到自己名下,好延续香火,保住镇国公的世袭爵位。
慕容家族里每个年龄合适的男丁,都在虎视眈眈这个诱人的爵位。
慕容复还不知道自己在上京是失踪人口,再不回去,真要丢掉这个爵位,她更加于心有愧。
赵景行想了个委婉的说法,“夫君,是我不好,没和你说清楚。
你名义上还是镇国公世子,入赘只是我们二人私下的约定,你在江南负伤逗留这么久,老太君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正预备挑选旁支过继,承袭原本留给你的爵位。”
她一句“私下约定”带过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慕容复再察觉不到有问题,就是真的没脑子了。
他猜出她定是对他隐瞒了很重要的真相,如今他爵位快要被人拿走,她良心难安,才急着要送走他。
慕容复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他知道的信息太少,失魂落魄地发问,“我们之间可有婚书?我回京之后可还能见到你吗?”
你对我是真心的吗?他咽下最后一个疑问。
赵景行知道他这是要回京的意思了,连忙保证,“夫君你先回京,等我了结这桩单子,立马上京城寻你。
到那时,我会亲自向你解释一切,把事情原原本本的样子告诉你。”
婚书只字不提,看样子是无媒苟合了。慕容复片刻间就想通了赵景行的意图。
一个手握巨财,痛失双亲的孤女,捡到了一个记忆全失的男子,选他做“赘婿”,约莫也是为了保住父母留下的遗产。
换了别人被她救起,她也能这样做,她对他没有真心。
慕容复只觉得自己心口破了一个大洞,原本以为自己有个美满幸福的家,最后都成了一场空。
一个若有所似无的“上京寻你”的诺言,就要终结这段半年不伦不类的夫妻关系。
他实在是舍不得,也不甘心离她而去,在他愤怒伤心到快要失去理智之前,他颤抖着手,说出最后一句话,“给我一件信物,我可以考虑等你。”
“可以考虑”,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最后颜面。
她给出了母亲赐予她的玉佩,“夫君只管等我,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信。”
慕容复心乱如麻,胡乱点头应下,跌跌撞撞地出门寻了处安静地方坐下。
赵景行吩咐流云观棋二人重新为慕容复打点行装,尽快安排车马将他送走。
她心里也难受,好不容易过了自己心里那关,决定等此间事了,和他好好坦白,偏偏赵二临时传讯老太君筹备过继一事。
阴差阳错,还是在九月前和他分离,这大概就是躲不过的命。
后面两天,二人同住府内,一面不见,一言不发。
临行那日早晨,赵景行闷着头进了内室,想跟他再说些什么,最后干巴巴地憋出,“把小白也带上吧。”
其实她想说的是,让我为你挽发吧。
那根靛蓝色发带,他没有要带走的意思,孤零零地躺在屏风上。
应该是被伤透了心。
慕容复最终还是带上小白出发了,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必送我。”
赵景行顾不得琢磨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约定之期已至。
九月初三夜,江陵县下起了暴雨。
赵景行以参拜雨神娘娘之名,登上了雨霖山。
庙里的主事和尚法号无咎,生得一副圆润面相,肥头大耳,左颊有道寸许刀疤,笑时皮肉堆挤如毒蜈蚣盘踞,将慈悲相生生拗成市侩模样。
雨神娘娘庙里的腌臜事,她也有所耳闻。
无咎和尚这些年为厉王办事,借祈福消灾的名头办了不少会,联络官府从信众那圈得不少银钱,和官府分成获利,百姓们没了银钱,他甚至还干起了赌场钱庄才有的放贷生意。
还不上借贷利息的,只能抵出自家土地。
厉王在荆湖北路有一帮忠实拥趸,为他圈钱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