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檀香混着窗外的风,裹着午门外未散的血腥气钻进来。
她前世在宫中三十年,最懂这种匿名信的分量——能准确找到摄政王府,还称她“苏姑娘”,要么是旧识,要么...她目光扫过匣身,没有任何标记,连个指纹都无。
“青禾,去查查今日门房当值的是谁,可曾看清那乞儿模样?”她声音平稳,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上的墨迹,“另外,派人去墨府西院,把老槐周围三尺的土都翻一遍。”
青禾应了声,刚要退下,便听她又补了句:“别让摄政王知道。”
苏映瑶靠在软榻上,望着案头那本未翻完的账本。
前世皇后倒台时,也是这样一场寿宴,她被诬蔑在贺礼里藏了毒香,最后被禁足冷宫里。
可这一世,她早把皇后的手段摸了个透——李嬷嬷不过是弃子,真正的后手,该是沈嬷嬷。
第二日卯时,晨雾未散。
苏映瑶乘的软轿刚转过永巷,便见李常在抱着个锦盒,缩在廊下的阴影里。
那姑娘本就生得瘦小,此刻更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见她过来,立刻迎上两步,又慌忙屈膝:“苏姐姐。”
苏映瑶掀了轿帘,示意她凑近些。
李常在的指甲掐进锦盒的缎面里,指节发白:“昨儿夜里,景仁宫的小宫女给我送了盒胭脂,说...说皇后娘娘让沈嬷嬷去了尚食局三次。”她喉结动了动,“姐姐知道的,沈嬷嬷最会调香制药,当年端妃娘娘的滑胎药,就是她经手的。”
苏映瑶盯着她发颤的睫毛,想起前世李常在因替她递过一次药汤,被皇后杖毙在御花园。
“多谢妹妹。”她取出枚羊脂玉簪子塞进李常在手里,“这是我新得的,妹妹戴着好看。”
李常在攥紧玉簪,匆匆福了福身,便往延禧宫方向去了。
苏映瑶放下轿帘,指尖轻轻叩着轿壁——沈嬷嬷进尚食局,要么在膳食里动手,要么...她抬眼望向金銮殿的飞檐,那里正有玄色衣角掠过,是墨羽寒下朝了。
回到摄政王府时,日头已上三竿。
林御医和赵侍卫早等在正厅,茶盏里的水都凉了。
苏映瑶解下斗篷,直接道:“皇后寿宴,沈嬷嬷会在‘平安宴’里动手。”
“平安宴?”林御医捻着胡须,“那是皇后最爱的翡翠羹配银丝卷,往年寿宴必上的。”
“是。”苏映瑶翻开随身的锦帕,里面躺着半块碎玉,“这是今早李常在塞给我的,说是在景仁宫偏殿拾到的。”她指腹抚过玉上的刻痕,“沈嬷嬷的娘家姓玉,这是她的私印。”
赵侍卫握紧腰间的剑柄:“王妃是要末将盯着尚食局?”
“不。”苏映瑶摇头,“沈嬷嬷若要动手,必不会亲自碰膳食。她会在酒里下毒——皇后要敬的那杯酒。”她看向林御医,“林大人,你昨日配的‘解百毒散’可带在身上?”
林御医点头:“早磨成粉,混在银针里了。”
赵侍卫突然插话:“王妃,那匿名信...”
“暂时放下。”苏映瑶将碎玉收进袖中,“先过了寿宴这关。”
寿宴当日,承乾殿外的红灯笼被风刮得摇晃,映得朱漆大门像浸在血里。
苏映瑶踩着金线绣的牡丹鞋履进门时,满殿的丝竹声突然哑了半拍。
她穿了件月白洒线绣百蝶穿花的翟衣,鬓边斜插着墨羽寒送的东珠步摇,每走一步,珠子便叮咚作响,倒比皇后头上的凤冠还显眼。
皇后坐在主位上,正替萧煜布菜。
她今日穿了件鸦青翟衣,珠翠却比往日少了大半——萧煜前日下旨,景仁宫用度减了三成。
见苏映瑶进来,她指尖的银匙“当”地掉进汤碗,溅起的热汤烫红了手背。
沈嬷嬷扶着她的胳膊,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从苏映瑶的鬓角刮到鞋尖。
苏映瑶却只笑着福了福身,在贵妃下首落座。
贵妃递来盏茶,压低声音:“方才尚食局说,皇后特命人从库房取了二十年的女儿红,说是要单敬你一杯。”
苏映瑶垂眸抿茶,茶水的甘苦在舌尖漫开——来了。
宴席到中盘,皇后突然扶着沈嬷嬷站起。
她面上挂着笑,却比哭还难看:“今日是本宫的寿辰,承蒙陛下和各位姐妹赏脸。”她目光扫过苏映瑶,“尤其苏妹妹,自入了摄政王府,倒比在宫里时更添风采了。本宫这儿有杯薄酒,敬妹妹。”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皇后手中的青瓷酒壶泛着冷光。
苏映瑶起身接过酒盏,指尖刚触到杯壁,便觉一丝凉意透进来——这酒,冰过。
前世皇后也是用这招,在冰镇的葡萄酒里下了“百日醉”,她喝了之后浑身发软,被拖去了御书房,落得个勾引帝王的污名。
“妹妹怎么不喝?”皇后的指甲掐进酒壶的雕花里,“可是嫌本宫的酒不好?”
苏映瑶望着她发颤的眼角,突然将酒盏转向林御医:“林大人是太医院首座,不如替我尝尝?”
满殿的呼吸声突然凝住。
林御医正在末席夹菜,闻言手一抖,筷子“啪”地掉在案上。
他慌忙起身,广袖扫得酒坛叮当响:“臣...臣遵王妃命。”
苏映瑶将酒盏递过去,余光瞥见沈嬷嬷的手指深深抠进皇后的胳膊,指节泛白如骨。
林御医的指尖刚碰到杯沿,便顿了顿——酒盏上还留着苏映瑶的体温,混着她袖中飘来的沉水香。
他喉结动了动,稳住颤抖的手,从腰间摸出银针,在酒液里轻轻一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