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家宴,但紫离府的排场却丝毫不逊于皇室宫宴。
正厅内,金丝楠木的桌案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南海的鲍鱼、西域的葡萄美酒、江南的时令鲜果,甚至还有御膳房都难得一见的雪蛤燕窝羹。
鎏金烛台上燃着龙涎香烛,映得满室金碧辉煌,连空气中都浮动着奢靡的气息。
紫离月垂眸扫了一眼席面,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笑。
这般铺张,倒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紫离家贪了多少银子。
既是回门宴,紫离靖自然坐在主位,而北辰奕与紫离月则被安排在次主位。
紫离靖满面堆笑,亲自执壶斟酒,恭敬道:“奕王殿下请,老臣敬您一杯。”
北辰奕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似笑非笑地抬眸:“岳父大人,月儿既已嫁入王府,本王自当敬您为长辈,哪有长辈敬晚辈的道理?”
紫离月闻言,立刻起身,柔声附和:“父亲,该是我们敬您才是。”
她声音温婉,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两人一唱一和,紫离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却仍强撑着笑意:“对对对,是为父生分了,咱们一起喝。”
紫离雪坐在下首,死死盯着紫离月发间那支东珠步摇。
——那本该是她的!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戳破绸缎。
目光扫过北辰奕俊美的侧颜,心头更是如火烧般煎熬。
“姐姐真是好福气,能得王爷这般疼爱。”她强撑着笑意,声音却酸得发涩。
紫离月微微一笑,抬手抚了抚步摇:“妹妹若是羡慕,不如也早些寻个好人家?”
紫离雪脸色一僵,差点咬碎银牙。
柳姨娘坐在紫离靖身侧,面上带着端庄的笑,眼底却淬了毒。
——这小贱人,嫁出去不过一日,竟敢在她面前摆王妃的架子!
她目光扫过紫离月那张酷似先夫人的脸,恨意翻涌。
“王妃今日气色真好,看来王爷待您极好呢。”柳姨娘假意恭维,嗓音甜腻。
北辰奕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紫离月则轻轻一笑:“姨娘有心了,王爷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她故意加重了“姨娘”二字,柳姨娘笑容一僵,险些维持不住端庄。
紫离靖眯着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北辰奕的反应。
——这位奕王,表面恭敬,实则句句带刺,显然不是好相与的。
他原以为紫离月嫁过去,不过是颗棋子,可如今看来,这丫头竟和北辰奕配合得天衣无缝?
“王爷,老臣听闻边境近来不太平,不知可有需要老臣效劳之处?”他试探着问道。
北辰奕执杯轻啜,眸色深沉:“岳父有心了,不过些许小事,本王自会处理。”
紫离靖心中一凛。
——这是警告他别插手军务?
他干笑两声,连忙岔开话题:“来来来,吃菜,吃菜!”
酒过三巡,紫离月白皙的面颊已染上几分醉意。
她微微侧首,对北辰奕低声道:“妾身有些闷,出去透透气便回。”
北辰奕抬手,状似关切地抚了抚她的额头:“难受得厉害?可要传太医?”
他指尖温热,语气温柔,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对新婚妻子百般疼爱的夫君。
紫离月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诮:“多谢王爷关心,妾身无碍。”
“去吧。”
北辰奕收回手,淡淡道,“有事便唤夜朔寻我。”
紫离月福身告退,转身时裙裾微扬,带起一阵淡淡的幽兰香。
她走得极稳,丝毫看不出醉态,唯有在踏出门槛的刹那,紧绷的肩线才略微松懈。
这满屋子的虚情假意,实在令人作呕。
她抬眸望向回廊尽头,那里通往她曾经的闺阁。
成婚仓促,娘亲留下的信笺和遗书还藏在暗格里,今日必须带走。
推开尘封的房门,熟悉的陈设让紫离月恍惚了一瞬。
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仿佛她从未离开。
她径直走向梳妆台,指尖在雕花镜框的某处轻轻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
一卷泛黄的绢帛静静躺在其中,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紫离月小心翼翼地取出,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娘亲临终前留给她的所有物件,上面记载着......
突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紫离月眼神一凛,迅速将绢帛塞入袖中,反手合上暗格。
“谁?”她冷声问道。
宴席上
紫离月刚离席,紫离雪便迫不及待地挪动身子,借着斟酒的机会凑到北辰奕身旁。
她今日特意换了件水红色低领襦裙,轻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曼妙身姿。
“姐夫~”
她故意拖长尾音,俯身时领口微敞,雪白的颈子几乎要贴上北辰奕的手臂,“姐姐身子不适,不如让雪儿代她伺候您饮酒?”
北辰奕眸色骤冷,修长的手指在青玉杯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本王倒不知,紫离家的家教如此不堪。”
紫离雪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鎏金酒壶差点脱手。
她咬着下唇,眼中迅速泛起水雾:“王爷何必如此伤人?雪儿只是...”
“雪儿!”紫离靖连忙出声打断,暗中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王爷恕罪,小女年纪尚小,不懂规矩。”
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管家会意,立刻捧来一壶通体鎏金的酒壶。
紫离靖亲自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这是老臣随陛下南巡时,特意从江南带回来的‘醉仙酿’,珍藏多年都舍不得喝,今日王爷驾临,正好...”
北辰奕目光扫过杯中酒液,敏锐地注意到酒色略显浑浊,隐约透着一股甜腻的异香。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紫离雪方才离去的方向。
——这般拙劣的把戏,也敢在他面前卖弄?
“岳父盛情,本王却之不恭。”
他竟真的接过酒杯,在紫离靖惊喜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的瞬间,北辰奕便察觉到舌尖微微发麻。
果然是下三滥的“春风度”,这药不仅会催人情动,更能让人神志昏沉。
看来紫离靖是打定主意,要让他酒后乱性,好让他与紫离月离心,顺势将紫离雪也塞进王府。
紫离靖见北辰奕饮尽杯中酒,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他故作关切道:“王爷觉得这酒如何?若喜欢,老臣让人再取几坛来。”
“不必了。”
北辰奕突然将空杯重重搁在案上,玉杯与桌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岳父可知,谋害亲王,该当何罪?”
紫离靖浑身一僵,强笑道:“王爷此话何意?老臣怎敢...”
“咔嚓”一声,北辰奕手中的玉筷应声而断。
他缓缓起身,玄色蟒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这酒里下的 ‘春风度’,是打算让本王宠幸你女儿,好让她也进王府当个侧妃?”
紫离靖脸色大变,踉跄着后退两步:“王爷明鉴!老臣绝无此意!这酒、这酒...”
“这酒怎么了?”北辰奕步步逼近,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要不要请太医来验一验?或者...”
他忽然冷笑,“让二小姐亲自来解释,为何她方才离席时,特意往东厢房去了?”
紫离靖闻言,顿时面如死灰。
他原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想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