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规模又悄无声息的流言,背后必有推手。
会是谁呢?
薄月首先怀疑的就是豫王世子李善渊。
豫王,北昭皇帝李的堂弟,据说早年追随皇帝夺嫡,很得其上信任。
也是军功起家,皇上成功继位之后,他也功成身退。
明面上的缘由是身染旧疾,不耐军中劳苦。
这个世子是豫王老来嫡子,颇得宠爱,也时常出入宫禁,算是皇帝看着长大的。
当初再北昭使团见到此人,薄月便隐约有了猜测。
萧承煜以外姓得封大将军王,虽然是个虚衔,却地位超然。
更遑论多年来战功卓著,在军中威望很高。
功高震主,是多少名将难白头的真正原因。
如果李善渊是北昭皇帝意在取代萧承煜的人,那么他在南楚的种种言行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身为副使,对萧承煜如此不敬,为什么处处提起萧承煜泄露军中情报,为什么对她的身份这么感兴趣。
可若是李善渊,怎么会对南楚宫闱秘事只晓得如此清楚。
莫说别人,就是局中人的薄月,都对当初她怎样被长公主带走换命不甚清楚。
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是她?还是萧承煜?
抑或是南楚皇室?
薄月虽被软禁在重阳殿,却也听到了只言片语。
妖女之名已经叫响,民间甚至还传唱了歌谣。
对于她的身世,也有了更多靠谱的不靠谱的猜测。
有说她的生母是驸马心爱的女子,长公主杀母夺女,既保全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报复了情敌。
朝野上下,有骂她成为祸星妖女,该尽早除之的;有说她命运多舛,身世可怜的;还有说她为国牺牲纵然可敬,到底失了节,又有了妖女命格,不如自尽以全忠孝。
给她传话的宫女,正是这几日来侍奉她起居的。
相处时日太短,她还没来得及打探出来这宫女背后之人。
只瞧她们虽然共同侍奉,但是彼此之间十分冷淡规矩,想必各为其主。
皇上,长公主,二皇子,国师。
不外乎这几人了。
宫女低声快速给她说了这几日的流言,最后道:“流言来势汹汹,据说今日早朝,已有人弹劾长公主,言语间,还累及了您。”
薄月拨弄着手边茶盏,打量了一下那宫女。
这宫女面容清秀,年约二十七八,比另一个看上去要大了几岁。
她穿着一身豆绿宫装,看起来颇为沉静,眉眼间带着关切,似乎是很为她担心的样子。
“我身在宫中,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管,自幼长辈做出,你又为何跑过来说这些,不怕我知你个私通外人危言耸听,扰乱宫闱之最?
那宫女看她这几日娴静温顺,没成想忽然这么口出惊人。
慌忙扑通跪下,口中连连道:“公主恕罪!奴婢也是偶然听到宫人议论……奴婢侍奉殿下,知道您宽厚仁善,实在是担心流言对您不利啊!”
“是吗?”薄月挑了挑眉:“我好歹自小时常出入皇宫,怎么没见过宫女里也有像你这样宅心仁厚,只是为了服侍了几天的主子就能肝脑涂地,置自己的小命于不顾了?”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那宫女闻言连连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奴婢,奴婢之前伺候太后,太后吩咐奴婢,要服侍好您,所以才冒死进言……”
外祖母?
薄月看着这宫女一脸诚恳,忽然冷冷一笑,径直起身打开门:“来人!”
守在外面的宫女和太监纷纷过来。
薄月一指殿内:“这丫头胡言乱语,散播流言,擅议主子,我懒得理会,该送哪去送哪去吧!”
里面的宫女犹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一脸的不可置信!
薄月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外祖母是疼爱她。
薄月从未怀疑。
哪怕她不是长公主所生,外祖母也是疼爱她的。
那个慈祥和蔼,总是笑眯眯的老人,是薄月自幼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是太后在宫里,就像是被束之高阁的神像,逢年过节拿出来惨败,皇帝根本对她没多少敬重。
太后她老人家疼爱自己,却知道自己身份显眼,从不会多说多做。
是做不到太多,也是为了保护她。
薄月注意到门口那个宫女听了她的话,并无半分异色,反而松了口气似的。
她便对那宫女道:“那位姐姐走了后,我也不愿添人了,日后就劳烦姐姐了。”
门口的宫女毫不惊讶,只轻轻福身:“是,奴婢定尽心竭力,安分守己。”
薄月在这里出言试探,长公主也没闲着。
朝中不知多少人扯着脖子想从长公主府打探消息,奈何长公主素日积威深重,等闲不敢上门。
傅家就遭了殃。
虽说傅曜本人常年居住长公主府,很少回同在京城的傅家。
但傅家二老身为驸马亲爹娘,怎么着也该知道点内情吧?
于是不敢问道长公主夫妇二人的朝中官员们,纷纷各显神通,有正大光明递门贴求见的,有派夫人问安的,还有的直接问上门来。
打着为我朝长公主正名的名义,各个慷慨激愤。
长公主不胜其烦,直接派人围住了傅府。
然后夫妻两个在长公主府里商议。
其实早朝前,长公主就进过宫了。
与她那懵圈的皇帝弟弟将之前一切和盘托出,顺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怀疑的对象并非北昭之人,而是面前的傅曜。
自己年少时一见倾心,恩爱了十多年的夫君。
可那恩爱,真的是恩爱吗?
或许早就变了味了。
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是畸形的。
自己身为先帝长女,幼时备受宠爱,可十岁那年母亲被其他妃嫔戕害算计,只留下不满三岁的幼弟,那牙齿还没长全的小娃娃还背了个克死生母的名声,连带着自己也受了牵连。
可谢乐阳觉得,自己天生金贵,从不肯自轻自贱,护着弟弟平安长大,先帝晚年昏聩,宫里面看似处处繁华锦绣堆,实则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她与如今的太后,当初的皇后合作,扶持幼弟登基,又因皇帝年幼而以女子身辅政多年。
一个人在高位上久了,便看不清看不见底下的人了。
命人除掉那女人的时候,她满心仇恨怨怼,傅曜一度下跪,卑躬屈膝求她宽恕。
之后她平息怒火,傅曜照旧小意温顺,那时她也在月子里,每日嘘寒问暖,体贴更胜从前。
长公主面对着傅曜,思绪转瞬流转多年,一眨眼,当初俊美的少年郎成为了如今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
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