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海军尴尬了。
他做饭真有那么难吃?
“你下次把食谱给我瞅瞅,爸给你露一手。”
倪海军相信,她闺女这种从来没下过厨的都能学会,他应该也能行。
他说这话时,眉毛上挑,眼睛不自觉的往旁边看,倪凝曦很会察言观色,心下了然。
她爸这是不信她呢。
倪凝曦夹起一块红烧小鸡腿放进碗里,唇角漾起笑意。
不信就不信,来日方长,她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没露出来呢。
倪凝曦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的油麦菜进去:“爸,我不给!”
倪海军乐了:“敢情你还不想让你爸下厨?”
倪凝曦摇头:“才不是呢,你先让我把做饭的新鲜劲过了再说。”
做饭是会上瘾的,那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享受的是忙碌的过程,至于菜做的好不好吃,那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要是能看着家人吃着自己做的饭菜,露出十分满意和惊叹的表情,心情也会变好。
或许这就叫做变相的情绪价值?
“那成。”
倪海军反对的话到了嘴边遛了个弯,他本来想着做饭累,做饭辛苦,还是让他闺女少做点。
但一想到她闺女马上就要嫁人,以后就难得吃到了。这还是第一次尝到他闺女做的饭,心里又有点舍不得。
闺女要走了,那就再让她辛苦辛苦,多做几次,他也多尝几次。
好让这味道,一直记在心里。
没事的时候,睡觉前就回味一下。
“爸,你怎么了?”
倪凝曦见他眼眶红红的,忙递了张纸过去。
难不成是她坚持要做饭,他老爸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心里难受,哭了?
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她根据原主的记忆,她了解。
倪海军是一个很有责任心,很疼爱子女的父亲。
原主从小到大再怎么懒,他也只是开玩笑怼两句玩笑话,重的话那一点没说。
要不是江怀景的父亲是江振中,倪海军的故交,他爸知道江叔叔的为人,不然只怕是养她一辈子,她爸也会一直走在前面,挡住那些风言风语,说不嫁就真不嫁。
“没事,没事,爸就是感动。”
倪海军摆摆手,生怕她多想。
向雪走的早,他清楚孩子从小没娘陪在身边,心里多多少少会自卑。
外界的恶意会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
所以他一直在尽力做好一个父亲,不让她吃任何苦。
能自己扛的都自己扛了,他从不会跟闺女说。
这么多年,身边的同事和好友,很多都劝他再娶一个,来照顾凝溪。
可他都拒绝了。
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怕啊,他怕那些人只是看上了他的工作,他的房子,他的工资。
有目的性的接触迟早会有一天因为目的达成而分开。
到时候受伤的还是凝溪。
倪海军舍不得。况且,他根本忘不掉那个从青年时期就认识的姑娘。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以及初次怀孕身为人母时唇角漾起的梨涡,他都忘不掉。
“爸,没事的,我会一直陪你的。”
倪凝曦眼睛也红了。
只是看一眼他的面部表情,倪凝曦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在想温向雪。
原主的记忆中基本没有温向雪的存在,也就是说,温向雪在她出生时,或者一两岁的时候就走了。
至于为什么能猜到是温向雪,因为一个人在极度悲伤时,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给人就不一样。
她能看的出来,她爸真的很爱她妈。
“爸,妈虽然不在了,但是我相信,她一定在哪个地方,一直保护着咱俩。”
“嗯,你妈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幸福平安。”
凝溪是他看着长大成人的,倪海军心里发涩,同时,也在默默的想,
向雪,你能看见吗,你闺女她懂事了,会做饭了,马上就要嫁人了…
晚上,倪海军做了个梦。
他和向雪回到了刚遇见的时候,姑娘穿着布裙,手里揪着根狗尾巴草,唇瓣微扬。
“海军,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对象不?”
他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回答:“小,小雪,我也喜欢你!”
张扬明媚的少女笑了,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点粉。
他们在一起了。
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往温家送,没过多久,他们结婚了。
结婚后,向雪很快怀了孕。
初为人母人父的喜悦,倪海军这辈子都忘不掉。
可是好景不长,三年自然灾害来了。
他们撑过了两年,生了凝溪后,家里的粮食更加短缺,为了活着,他不得不从乡下去了城里。
寻找救命的粮。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他从城里好不容易带着救命的粮回村,满脸喜悦的打开房门,可看见的,却是向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场景。
一岁的小凝溪还不懂什么叫死亡,她就坐在旁边,十分乖巧,嘴里一直喊着,妈妈,妈妈。
可妈妈却没有回应她。
因为妈妈,再也醒不过来了。
倪海军永远忘不掉那时的心痛。
他发了疯般的跑向向雪,那个记忆中一直张扬明媚的姑娘,
可不论他怎么喊,那个敲他脑瓜子,会在他下地累着时给予安抚的姑娘,却再也不会笑着,喊他海军了。
她死了。
是被村里饿的受不了的无赖害死的。
无赖饿的受不了了,见他去了城里,趁着他不在,闯进了屋中。
她们当时只有半斤米了,可无赖却要将这半斤米,活着的希望拿走。
凝溪还那么小,如果没有食物,她能撑多久?!
两人争吵的过程中,无赖拿出刀子,直接将人捅死,拿着米走了。
因为杀了人,心里慌,凝溪才逃过一劫。
倪海军手里拿着细米,白面,番薯。
这些东西够她们一家吃好久好久,她们本来可以撑过去的啊!
可这一切,都因为那个无赖,全毁了。
虽然后面无赖被处以死刑,可是他的向雪,却再也回不来了。
倪海军睁开眼,看着整洁干净的屋子,悲从中来。
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块玉佩,指腹不停的摩挲着玉面,泪水一滴一滴打在上面,滑落在凉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