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离开温室，步履依旧沉稳。星河园外，晨风微冷，碎光穿越回廊。
身后花香渐远，心绪却未曾平复。袖口残留花粉，触指微温，他扬了扬手，凝了会儿神，将衣领整好，丹田内的星力也自行缓缓归于平静。
穿过几道巷门，星家的老宅便近在眼前。石阶斑驳，朱漆大门紧闭。
临近院落，便能感受到那股沉压的气氛。宅院东厢门口，族中护卫交头接耳，神色紧张，以眼角余光打量他。
云澈扫了一圈，步伐稳健无波，推门而入。
前厅偏堂内，几名星家长辈正围坐一桌，云浩天位于首席，眉间挂着厉色。
他身旁，云浩然扯了扯领口，眼神闪烁，似在掩饰什么。
“云澈。”云浩天拨弄玉质茶盏，敲出一声沉闷，“你可知近几日族事为何不断生变？”
云澈抬手轻按桌侧椅背，低头致意，表情平淡，“外事纷扰，难免有波澜。”
云浩天冷笑一声，“不只是波澜。星家几处商路接连亏损，昨日又有诉状送至律法公会，指你与凌天啸比武时私下设局，害他受辱失利！”
云澈眉头微蹙，视线有意无意撇向窗外院石。
他思索片刻，淡淡道：“比武场上，技不如人，何谓设局？
既有疑点，自可公开议事核查。”
云浩天语气尖锐，手指狠狠点打案桌。云浩然则微微低头，嘴角欲言又止。
气氛陡然紧绷。
这时，侍从推门传递一张折叠信笺，“禀族长，沈长风有事端信。”
云浩天虎目一闪，挥手示意云澈拆看。云澈展开信，抚平纸面，见其字迹遒劲肃穆，却仅寥寥数句：“星家内有暗流，凌家已与外贼勾结，莫入其套，凡事留心。”
云澈从信笺中抬头，不动声色地将纸折回袖中，动作简洁而果断，仿佛心头有一根弦弹紧。
外屋忽有人疾步叩门，正是星家执法客卿。来人眉头绷紧，低声禀告：“大长老，有律法公会追责小公子陷害凌天啸之事，有证人证物已押至府前，请族内裁议。”
云浩天啪地摔碎一只茶杯，瓷片碎裂在榻前地毯。
刚刚还维持的体面顿时崩塌，“云澈，你好大的胆子！
家门险些蒙羞！”
云澈站得稳稳当当，面上波澜不惊。余光扫过角落里瑟缩的云浩然，腰背挺得更直了些。
“既问公事，愿听裁断。”云澈垂眼，嘴角带出一点比讥更淡漠的冷笑。
遥想往日被冷遇之景，如今不过是暴风骤雨。
天光斜入外廊，厅内气氛剑拔弩张。却见外头律法公会的衣冠使者鱼贯而入，带头那人一身墨青法袍，手执木牌，冷声说道：“今有律法公会，奉凌家所告，查星家云澈串谋陷人，特带现场证人、证物，请星家主到场对峙。”
尾随进来数人，纷纷落座。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凌家被打败的凌天啸。
他嘴角扬起一抹阴沉的笑意，斜倚椅背，单手摇着折扇，指节骨关节咔咔作响。
“云澈，好手段啊！”凌天啸冷笑，双腿交叠，右脚微微颤动。
门外又有伙计推着一只精致的木箱入内，钳了封口。
“我自比武场败阵，受辱至今。却有人暗下毒计！”
凌天啸拍案而起，话语锋利刺骨，将目光死死锁定云澈。
云澈撇撇嘴，无意搭腔。反而走出一两步，微微躬身，将袖口的信递与族长，状似恭敬，实则封死了可供狡辩的退路。
“证物何在？证人是谁？”他声音沉着，不疾不徐。
律法公会一名法官点了点头，“凌家已请律法公会亲自监证。
此为比武当日捡到的毒粉残留，还有一位自称受指使的人。”
他将木箱打开，亮出一只小瓶和几包红色药粉。
厅内侧门，忽有黑衣男子被押解而入。此人矮胖，面露惶急，在人前咬牙回避，却死死攥着衣襟。
“汪广，你可认得眼前何人？”法官举起判令。
那黑衣男子颤颤巍巍地指着云澈，“是……是他！
当日指使我事后撒下毒粉，嫁祸凌公子。求公会放我一马！”
话音未毕，云浩然的脸上浮现出一阵慌张，连带着嘴角都微微发白。
不止如此，与凌家有旧的两名旁观长老同时收起了扶手，坐姿僵直。
凌天啸扇子一合，笑得分外张扬，“云澈，你还有何话可说？
你一介子弟屡败至今，为凸显自身，竟用如此卑劣伎俩！”
云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袖管，不紧不慢道：“既有物证人证，何不请公会司仪逐步查验？
我虽为星家子弟，自当坦荡。”
他话锋一转，眼梢扫向执法客卿，“可查比武场留痕，可审当日入场方位与印记。
更可问汪广，比武场内可有人代指、暗示路线？”
律法公会司仪点点头，唤来桌前卷宗，将当日比武场细致布局呈现。
云澈索性解开身上的短衣外罩，将身形亮于众人之前，叫人比对场上划痕。
汪广欲辨又止，眼神游移，话语也结巴起来。
此刻，厅外忽然传来脚步杂沓，一名外堂家仆急急踏入，将一块玉简高举过头，“族长，查得汪广比武当日并无入场记录，反自昨日午后才进入星河学院法场！”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云澈环视诸人，眼角挑起轻屑之色。
凌天啸眉头箍紧，手中的折扇再难遮掩怪异神色。
他冷哼一声，右手虚揽桌案，“无凭无据，都是推脱！”
云澈冷哼，“若公会愿证，调用当日传影石。
若影中有我指使，任凭凌家处置。若无此事，请凌家以失实罪退让！”
律法公会使者与司仪面色肃然，点头吩咐下去调阅法场传影石。
厅中人等静默片刻，空气变得近乎压抑，唯风穿过高窗，卷动角落一绺帷幔。
凌天啸两指捏扇，骨节发白，余光飞快扫视左右。
过不多时，外头急急送来一块淡金色传影石。
公会使者插入案上的法阵，符纹微亮，光影随之跳跃而起。
传影之内，比武场一切历历可见——云澈和凌天啸对阵无一多言，云澈曾数次闪避，碎影身法点到为止，其他无人与云澈有任何交流。
汪广的身影则无踪可觅。
厅中众人视线炽热落在汪广头上。汪广脸色灰白，膝盖早软倒在地，磕头求饶，“我……我被人收买，只为苟安一命！
不是云少爷，是……是凌天啸许诺重赏让我作伪证！”
凌天啸顿时大变脸色，声音陡然拔高，“血口喷人！
你一介下人，岂敢攀咬于我！”
云澈直视凌天啸，轻轻抿了一下嘴。语气极淡：“事实已明，还需多言？
还是再请星家长老们继续裁决？”
这时，云浩天面色变幻莫测。先前的怒气仿佛失去着力点，手指微微哆嗦。
他瞥了云浩然一眼，眉梢间多出一层怀疑。
律法公会司仪朗声开口：“此案证物、证人皆虚，传影为实，云澈与此案无关。
反有凌家勾联他人，诬告星家子弟之嫌。律法公会将在七日内核查清楚，择日再问凌天啸及相关责任。”
凌天啸的脸色铁青，扇面啪地碎裂一线。他咬紧了牙关，眼角余光再三查探，却再也找不到支撑。
云澈旋即道：“多谢律法公会司仪持公。至于星家内务，望族中自重，不要再被外贼所趁。”
说罢，他抬步朝门外而去，身形高挺，举止洒然。
大厅角落里，数名权贵面面相觑。星家长老之中，有人手指敲击膝盖，有人悄声耳语，气氛骤然胶着，不再是先前对云澈的冷眼与斥责。
云浩然默默收紧袖口，背后冷汗直渗。云浩天将手中的茶盖收紧，良久无言。
厅外台阶，晨光正盛。云澈停在阶前，双手负于身后，感受袖口残余的花粉轻微摩挲。
他嘴角淡淡扯起一点笑，仿佛这一场风暴，仅仅只是开始。
院中石狮之侧，沈长风的身影安静伫立。他负手静观，微微点头，袖袍随风摆动。
云澈与沈长风擦肩而过，没有多一句言语，眼神微微一聚，便各自迈向不同的长廊。
星家上下暗流未平，短暂的宁静下，潜伏着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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