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冷风像无形的刀子般在窗外呼啸,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的归来而屏息。
白宇和李严,两个身心俱疲的年轻人,再次回到了这栋位于城市边缘的二层公寓。
它在黑暗中伫立,像一个沉睡已久的巨兽,静候着猎物的入网。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一声。
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尘埃、潮湿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从窗户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空气异常沉重,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他们的胸腔。
白宇凭着记忆摸索到电灯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却没能驱散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
屋内的一切确实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但李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是摆设的变化,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渗透到骨髓里的冰冷和死寂。
他跟在白宇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过客厅、走廊。
白宇径直走向母亲的书房,那扇半掩的门后,书桌上的日记本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个沉默的引诱。
两人在书桌前坐下,日记本被再次翻开。
娟秀的字迹下方,隐藏着越来越深的恐惧。
“10月17日,晴。今天又去了一趟槐树林那边,总觉得那棵老槐树不对劲,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凝固的。当地老人说,那树下埋着不干净的东西,让我们不要靠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白宇低声念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槐树林,那个梦魇开始的地方。
“10月21日,阴。家里的钟出了问题,总是莫名其妙地停在凌晨2点37分。我明明已经换过电池了,但没用。而且,我总感觉晚上阁楼有响动,像有人在走动,但上去看又什么都没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李严接着念,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试图平复内心的紧张。
“10月25日,雨。不能开窗,绝对不能在晚上打开朝向槐树林的窗户。昨晚……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东西在晃动,那形状……不,一定是眼花了。是幻觉,一定是。”
白宇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那些字句里蕴含的恐惧正通过声音传染给他。
“10月28日,???”
白宇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指停在了这个日期上,后面的字迹变得混乱、模糊,像是被水浸泡过,又像是写字的人手抖得厉害。
李严凑过去,瞳孔骤然紧缩。
大片深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或者某种黏稠的液体,彻底覆盖了后面的内容,只留下几个扭曲变形的符号。
“这后面的字……”
白宇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紧张,
“感觉像是妈妈在极度恐慌和绝望中写下的。”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那片冰冷的污渍,仿佛能从中感受到母亲当时所经历的恐怖。
那不仅仅是墨水,更是恐惧凝结成的印记。
李严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日记上移开,缓缓扫过书房。
一股更浓烈的压抑感,比他们刚进门时更加沉重,像是无形的铅块压在胸口。
他走到窗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窗外,夜色中的槐树林影影绰绰,树枝在风中摇曳,扭曲的姿态像无数只伸向他们的手。
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个房间。
“你感觉到了吗?”
李严背对着窗户,低声问白宇。
白宇从日记中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未散去的惊恐。
“感觉到什么?”
“这个房间……不,是这栋房子。”
李严皱着眉,试图捕捉那种微妙的变化,
“它活过来了。空气更沉重,更冷。而且……”
他指向书房墙壁上的挂钟,那是一座老式的木质挂钟,此刻,它的指针死死地定格在了凌晨2点37分。
白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那个熟悉的、不祥的时间点,像一个诅咒般再次出现。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是规则……开始了。”
白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绝望,
“第三条规则……关于镜子的……”
李严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日记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污渍上。
虽然他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一些规则的内容,但日记上的混乱和污渍,以及现在这栋房子表现出的异样,都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恐怖远超他们的想象。
那片污渍背后,是母亲亲身经历的噩梦,也是他们即将面对的现实。
突然,一阵刺骨的阴风毫无预兆地吹过房间,即使窗户紧闭也无法阻挡。
灯光开始剧烈地闪烁,忽明忽暗,像垂死的心跳。
房间里的阴影开始扭曲拉长,仿佛有东西在黑暗中蠕动。
“听!”
白宇突然压低声音,身体绷紧。
李严立刻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周围最细微的声响。
寂静中,一个轻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阁楼。
“哒……哒……”
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木地板上缓慢地、有节奏地跳动或滚动。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童真和诡异。
“弹珠……”
李严的嘴唇轻微颤抖,日记里母亲提到的阁楼声响,现在又一次发生了。
而且,听起来,那声音似乎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
“快!”
李严一把拉住白宇,两人几乎是本能地冲向书房角落的一个老旧衣柜。
他们拉开柜门,钻了进去,然后将门紧紧关上。
黑暗瞬间将他们吞没,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外面的弹珠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书房门口,甚至在衣柜旁边徘徊。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敲打在他们的心房上。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永恒。
就在他们以为那声音会过去的时候,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具有恶意的风,硬生生地从衣柜门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那风带着一种腐朽和怨恨的气息,让白宇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砰!”
一声巨响!
衣柜的门被一股看不见的、却拥有恐怖力量的东西猛地撞击!
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摇摇欲坠。
那种力量带着一种疯狂的破坏欲,似乎要将他们连同衣柜一起撕碎。
“跑!”
李严大喊一声,顾不得许多,猛地拉开被撞得变形的衣柜门,拽着白宇就往外冲。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身后的风像活物一样紧追不舍,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他们冲进客厅,脚步踉跄着停下。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瞬间僵在了原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恐惧,似乎都在这一刻凝聚成了眼前这个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
客厅的墙壁上、角落里,凡是有镜子的地方——穿衣镜、装饰镜、甚至电视屏幕反射出的影像——都在同一时间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镜面不再是平整的反射,而是像水波一样剧烈地扭曲、翻腾。
镜中的世界变成了噩梦的入口,扭曲的人影、错位的家具、无法辨认的色彩,一切都在无声地尖叫。
那些镜子不再是普通的镜子,它们变成了深渊的窗口,通往未知世界的门户。
李严和白宇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镜中那个不断变形、拉伸、分裂的自己,一种极度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同时袭来。
这,就是第三条规则的真相。
镜子,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我们得离开这里……得找到出口!”
就在这时,客厅中所有的镜子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令人耳膜生疼的嗡鸣声。
镜中的扭曲世界更加疯狂地翻腾,那些破碎、诡异的画面仿佛承受不住某种压力,开始像玻璃一样寸寸崩裂,化作无数闪烁着怪异光芒的碎片,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飞射而来!
李严和白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闭上眼睛,试图躲避这致命的碎片风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暖的光芒笼罩了他们。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时,发现那些原本应该击碎他们的碎片,并没有造成伤害,而是在他们面前缓缓地、魔术般地重新组合起来。
碎片并没有还原成扭曲的镜中世界,而是凝聚成了一幅清晰、稳定的画面。
那画面不再是这个诡异公寓的倒影,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
一个男人正坐在电脑前,身形消瘦,头发凌乱。
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敲击着。
他的脸上写满了专注、疲惫和一种偏执的狂热。
房间凌乱不堪,地上、桌上堆满了皱巴巴的纸张、速溶咖啡杯,还有几个空空的药瓶。
这个男人……
李严和白宇猛地对视一眼,眼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颠覆认知的茫然。
他们竟然在镜子中,在这个充满规则和恐怖的诡异世界里,看到了现实世界的景象!
看到了……那个掌控着他们命运的人!
小说的作者——陈默。
他就在那里,在镜子构成的画面里,活生生地存在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角色”正透过他创造的“世界”凝视着他。
他的手指仍在键盘上飞舞,也许,他正在书写着他们下一秒的遭遇,决定着他们的生或死。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真实感同时袭来。
他们是虚幻的,而他是真实的。
他们的一切,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命运,都只是他笔下的文字,是他脑海中的一个故事。
镜中的陈默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察觉到那双从他创造的维度中投来的目光。
他疯狂地敲击着键盘,仿佛要榨干自己所有的灵感和生命力。
李严和白宇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恐惧、愤怒、绝望、困惑……以及一种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希望。
他们看到了他。
他们看到了他们的“造物主”。
也许……那里,那个“现实世界”,才是真正的出口?
那个男人,那个掌控着他们一切的作者,是否握有解开这个死局的钥匙?
镜中的画面随着陈默的敲击声微微颤动,仿佛昭示着他们未知的下一段命运即将被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