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凭空出现的笔记本静静地躺在陷阱底部的泥土上,仿佛一个来自被遗忘时空的漂流瓶。
它的封面是某种暗沉、近似皮革却又带着金属冷硬质感的材料,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和磨损。
它散发着一种比白宇家老宅更古老、更沉闷的气息,仿佛吸附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严忍着脚踝的剧痛,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笔记本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和…某种“排异感”顺着指尖传来。
这感觉很奇特,不像触摸普通物体,更像是触摸到了这个世界叙事结构之外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是…什么?”
白宇趴在陷阱边缘,声音因震惊而有些发颤,
“它怎么会突然出现?难道是…你刚才的修改…”
“恐怕是的。”
李严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一部分是因为疼痛,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这次修改带来的直接后果远超他的预料,
“我修改了日记里关于徽章图案的描述,试图干扰作者的剧情线…结果,似乎扰乱了更深层的东西。这个世界的‘逻辑底层’可能出现了混乱,把这个…‘不兼容’的物品给排斥了出来。”
他尝试翻开笔记本,但封面异常坚韧,边缘像是被某种力量封死,一时竟打不开。
“先别管这个了!我得先拉你上来!”
白宇焦急地喊道,他尝试着用手去够李严,但距离还是差了一点。
陷阱壁湿滑松散,他一用力,反而带下更多的泥土。
“别急…”
李严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
“作者把我们困在这里,一定有他的目的。那个消失的声音,空地上的东西…他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你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树根或者结实点的东西可以借力。”
白宇立刻用手机光四处照射。
陷阱壁上光秃秃的,全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石。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注意到靠近李严头顶上方的一处土壁,似乎有几道深色的线条。
“那里!”白宇指着,
“好像是…树根?”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用手扒开表层的浮土,几条粗壮、虬结的老树根果然暴露了出来,它们像是这个陷阱唯一的结构性支撑,之前被泥土掩盖着。
这似乎不是作者“设定”的,更像是世界逻辑混乱后暴露出的“底层结构”。
“太好了!”白宇精神一振,
“李严,你抓住那个笔记本,我试试能不能把你拉上来!”
白宇用尽全力抓住其中一条最粗壮的树根,将身体重心放低,然后朝李严伸出手。
李严紧紧抱住那本神秘的笔记本,咬着牙,忍着剧痛,伸出了另一只手。
两只手在半空中紧紧握住!
“一、二、三!”
白宇猛地发力,手臂上的肌肉贲张。
李严配合着,用那只好脚蹬着陷阱壁,试图减轻白宇的负担。
湿滑的泥土不断剥落,脚踝的剧痛如同电击般贯穿全身,但求生的意志和对未知线索的渴望支撑着他。
几番尝试,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白宇终于将李严从陷阱里拖了出来。
李严瘫倒在陷阱边缘的落叶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衣衫。
脚踝已经肿胀起来,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
“谢谢…”他虚弱地对白宇说。
“先别说话,留点力气。”
白宇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眉头紧锁,
“看起来很严重,可能是骨裂。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那片空地此刻寂静无声,之前的呜咽消失后,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仿佛有什么东西来过,又因为某种原因(很可能是李严的修改)而暂时退去,但那股无形的恶意并未消散,反而弥漫在整个树林中,更加粘稠。
“走。”
李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白宇立刻搀扶住他,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支撑着他。
“笔记本…”
李严不忘提醒。
白宇点点头,将那本沉甸甸、触感奇特的笔记本塞进李严的外套内袋里,紧贴着他的胸口。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李严每移动一步,脚踝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冷汗不断冒出。
白宇承受着他大部分的体重,在黑暗、湿滑、充满未知危险的树林里艰难跋涉。
周围的环境似乎也变得更加诡异。
树影仿佛在他们视野边缘扭动,偶尔传来一两声像是树枝折断的脆响,但回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光线似乎更加黯淡,手机的光束像是被黑暗不断吞噬,只能照亮前方极小的一片范围。
“作者…在看着我们。”
李严声音嘶哑地低语,
“他可能在评估…刚才修改造成的影响,也在…构思下一步怎么把剧情拉回正轨。”
“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白宇低吼道,他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整个树林的黑暗都在向他们挤压过来。
他必须尽快带李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们终于踉跄着走出树林,重新踏上小区那冰冷的水泥路时,两人都几乎虚脱了。
回头望去,那片树林如同一个蛰伏的巨兽,黑黢黢的入口仿佛随时会再次将他们吞噬。
小区的路灯依旧昏黄,但此刻在他们眼中,却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回到白宇家中,关上门的瞬间,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仿佛暂时隔绝了门外那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白宇小心翼翼地扶着李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迅速找来医药箱,处理他红肿的脚踝。
虽然条件简陋,只能做些简单的固定和冷敷,但也算是应急处理。
“现在…看看那个东西吧。”
李严靠在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指了指胸口的外套口袋。
白宇郑重地拿出那本神秘的笔记本。
再次触摸,那股冰凉和“排异感”依然存在。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一丝…期待。
这一次,白宇尝试着去翻开封面。
或许是离开了树林那个“强干扰”区域,或许是因为沾染了他们的气息,封面的边缘似乎松动了一些。
他用指甲抠住缝隙,稍微用力,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像是老旧皮革撕裂的“滋啦”声,笔记本被打开了。
里面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文字。
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粗糙、仿佛某种植物纤维制成的纸张。
纸上没有整齐的段落,而是布满了大量潦草、狂乱的笔迹,混杂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几何图形、类似星图或电路图的线条,以及…
一些描绘扭曲生物或诡异场景的素描。
字迹并非白宇父母任何一人的风格,更加古老、更加…疯狂。
书写者似乎在极度不安或亢奋的状态下记录着什么,很多地方墨迹晕染,难以辨认。
“这…这是什么?”
白宇震惊地看着这些如同呓语般的内容。
李严忍着痛,凑近仔细观看。他的编辑本能让他迅速捕捉到一些反复出现的元素:
徽章图案:那个“眼睛螺旋”图案在笔记本中出现了数十次,有时是单独绘制,有时与其他符号连接,构成更复杂的图形。
旁边偶尔会标注一些无法理解的字符或数字。
镜子:多处提到了“镜面”、“倒影”、“彼岸之眼”,旁边画着破碎的镜子或者互相映照的镜面迷宫。
其中一页,用鲜红色的墨水(或者更像是…血?)写着:
“它们通过镜子观察,但镜子亦是陷阱,可困缚…亦可窥探。”
这与父亲纸条上的“镜子是眼睛”既有联系,又似乎更深入。
时间:“2:37”这个数字也出现了几次,但并非与钟表直接关联,而是标注在一些类似仪式或星图的旁边,似乎是一个坐标,一个节点,一个…“薄弱”的时刻。
旁边还有潦草的字迹:“循环的起点,能量的潮汐,门扉开启之时…”
“织网者”/“筑巢者”:有几个模糊的词语反复出现,似乎是指代某个存在。
字迹潦草,难以完全辨认,但似乎可以解读为“织网者”或“筑巢者”。
旁边标注着:“祂以规则为丝,编织牢笼…”、“巢穴在时间褶皱中…”
槐树:笔记本后半部分,出现了大量关于槐树的描绘,但并非植物学意义上的,而是画着如同血管般深入地下的根系,连接着一些怪异的腔室或符号。
旁边有注释:
“根系非入地府,乃汲取‘存在’…”、
“树是锚点,亦是祭坛…”
这些内容支离破碎,逻辑混乱,充满了象征和隐喻,更像是一个疯子的涂鸦,或者…一个试图理解并对抗某种恐怖存在的绝望记录。
“这本笔记…记录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要古老得多,也…疯狂得多。”
李严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它提到的规则、镜子、时间、槐树,都和我们已知的信息有联系,但角度完全不同。它似乎在描述这个世界的…更底层的运作方式,或者说…‘病灶’。”
“织网者…筑巢者…”白宇喃喃道,
“这难道是指…作者?”
“很有可能,”李严眼神凝重,
“或者,是指作者所利用、所描绘的那个‘力量’本身?这个世界的‘原始设定’?这本笔记…它不是作者写给我们看的‘剧情道具’,它更像是…来自‘系统底层’的错误报告,或者是…更早一个‘玩家’留下的攻略残页!”
白宇的心脏狂跳起来。
如果这本笔记真的不属于作者的掌控,那么它所包含的信息,就可能是他们打破这个故事牢笼的关键!
“你看这里,”
李意味着其中一页,上面用颤抖的笔迹写着:
“规则可被利用,亦可被改写…需找到‘节点’与‘媒介’…代价是…”
后面的文字被大片墨渍覆盖。
“改写规则…”
白宇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这不就是…你的能力吗?!”
李严也意识到了这点,他看着自己被白宇固定好的脚踝,又看了看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笔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修改母亲日记的一个词,就造成了如此大的动荡,还“吐”出了这本笔记。
如果他们能理解这本笔记的内容,找到所谓的“节点”和“媒介”,是否意味着…他们可以进行更大规模、更精确的“修改”?
甚至…直接修改那些置他们于死地的规则本身?
这可能性令人激动,但也让人不寒而栗。
代价是什么?
那被墨渍覆盖的词语,隐藏着怎样的恐怖?
“我们必须尽快弄懂这本笔记。”
李严下定决心,
“作者肯定不希望我们得到它。他现在可能正在‘重写’剧情,试图消除这个‘BUG’,或者把它纳入新的叙事框架。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白宇重重点头,他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然后起身:
“我去把父亲的研究笔记和我母亲的日记都拿过来。我们需要把所有线索放在一起,交叉比对,看看能不能解读出这些疯狂记录背后的真相。”
就在白宇转身走向书房的瞬间,客厅的灯光,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电流发出“滋滋”的声响。
窗外,原本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清晰可闻的…钟鸣。
咚——
那声音古老而沉重,仿佛来自时间的尽头。
并非凌晨2:37。
但那钟声,却让李严和白宇同时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作者,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个“计划外”的变数。
新的“剧情”,或者说,新的“干预”,可能已经开始了。
而他们手中这本不属于“剧本”的笔记,将是他们对抗这一切的最大变数,也是…最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