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羞鱼城里乱纷纷的,找日本人算帐的人越来越多。黑子喝醉了酒,领着几个泼皮去了夏家,嚷着要找日本娘们儿。
山本听到女人尖叫的叫声,拨腿就往回跑,一拐到屋角,就看自己的女人,踉跄向榭边逃。两个黑影调笑着,喊着,日本人动得,我何怎动不得。
山本脚下生风,裹雷带火地跑过。黑子胸上挨了一拳,他被山本暴怒的样子吓坏了,往边上一缩。山本将女人搀起,搂在怀里,目光利如蜂蝎,直刺黑子。
黑子缓过气来,冲山本嚷:“你这个日本特务,你竟敢撒野,殴打抗日功臣!”
山本啐了他一口:“我是不是特务,你说了不算。你是什么货色,羞鱼人没人不知。”
黑子腆起肚子,瞅了眼山本怀里的女人,他朝泼皮一挥手,赖叽叽地说:“把这条母狗带上,让政府法办了她!”
泼皮撒了野,上来拽了山本个趔趄,顺手去拉女人。女人朝泼皮撕咬着,泼皮下了狠,将她的头夹在腋下,拖着。山本大喝一声,向前扑去,黑子脚一伸,绊了他个嘴啃泥。
“你冲一个女人耍什么威风?这是夏家,不是大街乱巷!”金茭声音不大,吓得黑子打了个愣。
“今儿,我是替天行道,清算了这对狗男女。”黑子冲金茭说。
“你有政府的公文吗?”金茭问。
黑子耸了耸肩,嘲讽道:“你还拿自己当鹰了,夏家,也不是干净的主儿。”
金茭威严地说:“我就是一介草民,也临不着你在这欺男霸女!”
黑子不慌,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支驳壳枪,嘎地扳开保险。
金茭嘴哆嗦了:“他俩有罪,得交政府公审。”
黑子将枪口抬起来,说:“现在,老子手指一动,能就地正法了你!”
山本说:“你别逼人太甚,天有眼哩,你放了我妻子,她害着病呢!”
泼皮拖着女人,衣扣绷掉了,露出了高耸的抹胸。黑子骂了声:“你能不能让她别叫,跟嚎春似的。”
泼皮说声好咧,弯下腰,扛起女人就走。走到凤池边上,泼皮突然大声惨叫起来。女人的乱发在风中舞动,嘴狂张着,牙上咬着一块滴血的鲜肉。泼皮撕心裂肺地喊着,一面手捂肩胛,一面踢着飞脚,朝地上的女人乱踹。
女人喊了声孩子,娘走了!就扎进水里。山本撂起一棍,黑子吭都没吭,就趴在了地上。山本三步两步跳进水里,抱起妻子,喊着,哭着,塌了天一样。
“杀人了!杀人了!”泼皮顾不上疼痛,一边惊叫,一边恐慌地朝门外跑。
山本将女人放在桃树下,凋落的黄叶飘到女人雪白的脸上。他像丢了魂,面朝苍天,久久不动。半晌,他对金茭说:“你去报官,我不连累你。”
“你快……带上孩子,逃命去吧。”金茭说。“
如今,我活着,还不如随她去了!”山本说。
“你若去了,孩子怎么活?你让……她怎么闭眼?”
金茭说。山本竖着,脚下像扎了根。“再迟疑,真的一切都完了!”金茭推了他一把。山本像是醒了梦,拔腿就往房屋跑。
孩子在床上安睡,山本来不及多想,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心说,不理啊不理,是你救了父亲一命,若不是你,我就和你妈做伴,一同到天国去了。
夜幕降下,山本逃到街尽头,猛听有人追赶,他跳下羞鱼河,扯起衣襟,搭在孩子脸上。后面,传来几声砰砰的枪响,他匆忙趟进水,趁这茫茫夜色,消失在翻腾的苇浪里了……
听说山本逃跑时抱错了孩子,老街上的人都很着急。那夜,直到三更天,满城都是游荡的灯笼,一句句叫魂似的声音在喊:“弃子,回来吧——”
天亮时分,银茭想安慰金茭,可寻不到合适的话。金茭坐在床边,面无血色,人一下憔悴的不成样子。她摸了摸熟睡着的不理,又拿起儿子常玩的红拨浪鼓,呆呆地说:“或许,这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