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看着来人,心中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
“刘队长,这位是?”王志玲不动声色地问道,语气平静。
刘根生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指着旁边的男人介绍道:“王大娘,这位是公社的钱干事,今天来,是……是有点事情要跟您商量。”
钱干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在王志玲身上打量了一番,又扫了一眼那块明显精心打理过的自留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王志玲同志是吧?我今天来,是代表公社,向你传达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喙:“为了响应上级关于‘科学种田、集约经营、打造特色农业示范点’的号召,经过公社研究决定,你家这块自留地,地理位置优越,土质也相对较好,被选为我们红旗生产队,乃至整个公社的‘经济作物高产示范田’试点之一。”
“经济作物高产示范田?”王志玲重复了一句,眼神微凝。
李娟和王建业一听,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钱干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没错。公社将会统一提供优质的棉花种子,并派农技员进行专门指导,确保高产高效。这不仅是你们王家的光荣,更是我们整个红旗屯的光荣!年底,这块示范田的收成,公社将以高于市场的价格统一收购,并且,对于模范户,还会有额外的表彰和奖励!”
棉花?王志玲心中冷笑一声。她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眼看就要种下价值千金的铁皮石斛,这公社倒好,一句话就要把她的地拿去做什么棉花示范田?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就是通知!
刘根生在一旁看着王志玲的脸色,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王家最近为了这块地费了不少心思,便小声补充道:“王大娘,钱干事的意思是……这棉花也是经济作物,种好了,收入也不低的……”
“钱干事,”
王志玲打断了刘根生的话,目光直视着那位钱干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感谢公社对我们王家的信任。只是,我家这块地,已经有了别的安排。”
钱干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别的安排?王志玲同志,这可是公社的决定,是为了集体利益,也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个人安排,恐怕要服从集体安排啊。”
他的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那股子压力,却实实在在地压了下来。
“而且,”钱干事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锐利,“据我所知,你们家前段时间,又是请土地爷,又是闹什么显灵,在群众中造成了不良影响。这次公社把示范田的任务交给你们,也是给你们一个改正错误,积极向组织靠拢的机会。希望你们能珍惜。”
这话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敲打和警告的意味。李娟和王建业听得心惊胆战,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偷偷去看王志玲的脸色。
王志玲心中怒火翻腾,这姓钱的,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不仅要占她的地,还要给她扣帽子!
她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难道就要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集体安排”而付诸东流?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铁皮石斛种子,难道就要烂在手里?
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王志玲感到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钱干事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在她心窝上。
她辛辛苦苦盘算的一切,眼看就要付诸东流。
得来的宝贝种子,难道就要烂在手里?
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钱干事,”王志玲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调里多了一份不退让的坚韧。
她没有理会钱干事后面的敲打,只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您说的政策,我听明白了,发展特色产业,增加收入,对吧?”
钱干事微微扬了扬眉,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没错,这是上头的大方向。”他应道。
“那您觉得,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特色产业?什么才能让集体和社员真正富起来?”王志玲反问,声音虽不大,却在院子里回荡。
李娟和王建业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自家娘(婆婆),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钱干事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自然是高产高效的作物,比如这次推广的棉花,产量高,有销路。”
王志玲摇了摇头。
“棉花是好,可家家户户都种棉花,那叫普遍,不叫特色。”她慢慢地说,仿佛不是在跟一个公社干部说话,而是在拉家常。
“我这块地,虽然不大,但我想种点不一样的。”
钱干事神色转为不悦:“不一样的?王志玲同志,搞试点,要讲科学,要听从统一安排,不是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我说的‘不一样’,正是更符合您口中‘特色’,更能带来高产高效,甚至有‘药用价值’的东西。”王志玲的语速放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钱干事心里种下一颗疑问的种子。
她微微抬起头,直视钱干事,眼神里没有一丝病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您刚才也说了,政策鼓励种有药用价值的作物,收购价更高,还有奖励。”
“我这老婆子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可祖上,是懂些草药门道的。”
她没有直接说有种子,而是提到了“祖上的门道”,这为她接下来的话铺垫。
“我前些日子折腾这块地,正是按照祖上传下来的法子,改良土质,准备种一种特殊的作物。”
“这种作物,您可能没听说过,它对生长环境要求高,但一旦种成,收益远超棉花,而且,它正是您说的‘药用价值’极高的东西!”
她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石头,激起了层层波纹。
钱干事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凝固了。
“特殊的作物?药用价值高?”他推了推眼镜,将信将疑。
他来之前,只觉得这是个简单任务,把一块空地指定种棉花就行。
现在,这个病怏怏的老太太却说她有祖传的法子,能种出比棉花金贵得多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