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梦里的父亲母亲 > 父亲的村庄
换源:


       父亲的村庄叫磨房沟,村西的小河边有一座水磨坊,水磨坊里的石磨由于长年累月的劳作磨的已不剩棱角,就像我曾经年少的父亲,只剩眼角的深纹愈加明显,那是我在旧相片里不曾见过的。

每次父亲回来都要带我和弟弟去那里磨荞面,开闸放水,磨房下的转轮带动石磨开始磨面,父亲用他粗糙的双手将荞面送到石磨上的木头漏斗里,每当石磨槽里磨好的荞面渐渐增多时,父亲的脸上总是会满脸褶皱,那是笑的;旁边蹲着在地上玩石子的,那是我和弟弟;磨坊外的河流经年累月的流淌,不知流向何方,也不知从何来,听村里老人说每当下暴雨,总是会出现一条神龙随波逐流,带走村里不好的事,来年就会风调雨顺;那是一群年过半百的老人对未来日子的美好期盼,也是一个村庄历久弥新的精神传承。

后来村长家进了一台电磨,电磨磨出来的面粉细腻可口,村里的老人就将老旧的水磨坊遗忘了,就像我曾经养过的那条土狗;我曾经无数次站在石磨旁想象那些在这来来去去的村里故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曾将他们的足迹留在这片土地上;当然还有我渐行渐远的童年。

废弃的石磨坊很快就破旧了,磨坊上铺的茅草破了很多,雨天也不再有人在那躲雨;但我还是喜欢去那里,听风,听雨,听那来来往往不再存在的过往脚步声;我知道那是这个村庄记下的沟壑,贫穷且坚强,像我的父亲,固执、坚强却命途多舛。我曾在那破旧的水磨坊里一遍遍的回想父亲说的故事:

爷爷是一个乡镇公务员,参加过对越反击战,退伍后回到家乡建设经济;父亲本不该如此辛苦,如果能得到受教育的机会,但他没有受过教育,连学堂的门都没有进过,为此他不只一次和爷爷吵架;那时正值改革开放,国家经济正飞速发展,但那是沿海大城市,对于这个地处云南西南方的小村庄来说,改革开放的洪流并没有对它造成太大冲击,它依旧躲在大山深处,沿着它既定的轨迹缓慢前行。

爷爷是一个老古董,只知道劳动致富,不知道什么叫知识改变命运;他给11岁父亲买了几头牛,又因磨房沟不适合放牧将他寄养到了另一个村的亲戚家,跟着他们放牛放羊;11岁,寄人篱下,起早贪黑的满山放牧,脚下没鞋,身上只有单薄的一件破旧衣服一年只回一次家;父亲的人生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一眼望到头,我仿佛看见一个小孩在山里,在河边,在亲戚家破旧的土房子里,面对满山的牛羊,面对刺骨的冷风,面对陌生的人群,和难以下咽的洋芋;时光并没有善待他,就像他的父亲只知道喝酒买醉,却狠心让他寄人篱下,从不过问。

父亲从不抱怨命运,像他的村庄,沉默、坚忍,父亲养育着我们,村庄养育着父亲;纵使生活一次次亏欠他,他也以一种前行者的姿态迎接所有的艰难困苦,不肯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