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在凌晨四点醒来,窗外是一片深灰的雾。她很少做梦,但这次她梦到了顾北沉。
他站在谷口,身后是燃烧的世界,衣衫破碎,眼神平静地说:“你守得住谷,守不住人。”
林乔睁开眼,起身洗了把脸。镜子里映出的她,眼底血丝密布,发梢凌乱,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的脆弱。
她拉开屋门,顾北沉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我想走了。”他说。声音低哑,却不带迟疑。
林乔没有意外,也没有情绪波动。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肩上的包,干粮、水壶、防风斗篷、备用短刀,甚至那把她亲手削好的登山棍,样样齐全。
“你准备得挺周全。”她说。
“我没打算回来。”
林乔沉默几秒,点头:“北侧防火道我会开五分钟,超时就别想再回来。”
顾北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你就不问我为什么?”
“你要走,不需要理由。”林乔转身,“你留下过,也做了你该做的。但你心里已经不信了。”
顾北沉握紧了手:“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自己还能继续活在这里,不疯。”
林乔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他终于咬牙:“你看着一个个死人,却一点也不痛苦吗?杨帆死了,刘倩也死了,你处理他们时,就像在清理一个冷藏系统里的腐败数据。”
林乔轻声说:“因为如果我痛苦一分钟,就会有人借那一分钟,毁掉整个谷。”
他被噎住,几秒后,他低声:“你赢了。”
林乔站在仓库门前,没有转身,只说:“如果你真觉得是输赢,那你现在还不配离开。”
……
顾北沉最终走了。那天是黄昏,他穿着防风服,背着装备,脚步沉稳地走出谷口。
林乔打开北侧通道,那是一条她自己挖通的密林小径,外界无人知晓。她曾说,只有信得过的人,才配从那条路出去。
她没留他。也没问他到底想去哪里。
只是站在高台上,望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被迷雾吞没。
她没让人送行,也没让顾言知道。
山谷不能有波动。哪怕少一个人,也要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变过。
……
“你不担心他出卖我们?”顾言事后小声问。
林乔头也不抬:“不担心。他出不卖的东西。”
顾言愣住:“什么意思?”
“他若要出卖我,早就走的是正门。他走的是最安静的路,代表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去哪儿。”
“可你还是在他包里放了追踪器。”
林乔这才抬起眼,眼中没有一丝掩饰:“不信别人,是生存规则的第一条。”
……
三天后,追踪信号在东北方向定格。林乔查阅地图,那里是城市废墟边缘,一处信号塔依旧活跃的区域。
她穿上伪装服,悄悄出谷。她没告诉任何人,也没带通讯器,只在冷库系统里设定了一条“48小时未归自动封锁谷口”的指令。
她一路追着信号穿行,翻越焦土与断壁残垣,在第七日傍晚,于一片被清理过的道路尽头,终于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顾北沉站在一道铁门前,门口有岗哨、有扫描器、有军人持枪巡逻。
那是一处新建的防御据点,门牌上赫然写着:
幸存者联盟·第九军区驻地。
林乔远远地蹲在高地灌木后面,盯着他排队,登记,接受全身扫描。
他低着头,没有张扬,没有主动开口。只是顺从地交出武器,配合检查,然后被带入了那片铁门后的“新秩序”。
林乔的目光一瞬不移。她不知道自己想看见什么——是他出卖自己?是他崩溃堕落?还是……他真的只是想换一种方式活着?
她没有靠近。没有喊他的名字。
只是关掉了追踪器,把备用设备摔进垃圾坑。
……
她回到山谷时,夜已经深了。橙橙站在门口,披着她的外套,打着瞌睡。
看见她回来,橙橙扑过去,抱住她腿,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姐姐你去哪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林乔弯腰抱起她,轻声道:“我只是去看一眼……一个人。”
“他不是坏人,对吗?”
林乔顿了顿:“不,他不是。”
“那他还会回来吗?”
她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不会。也不能。
因为顾北沉走的是一条“必须远离她”的路。
那是一条试图做一个“好人”的路,而不是林乔这条“活下来就要做坏人”的战线。
她抱着橙橙走回屋,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一个旧时代的回声里。
她不是伤心。她只是终于明白:她守住了山谷,却再也守不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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