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平顶山,我们师徒死心塌地,心怀虔诚,一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舍命投西而行,走着走着来到乌鸡国地界。
关于为什么叫乌鸡国,我和八戒、老沙争论起来。
老猪说:“我猜啊,这乌鸡国为啥叫乌鸡国?肯定是国中盛产乌鸡,古人说乌鸡乃滋补佳品,不但养生还有驻颜美容之功。”
老沙笑道:“哥哥也想驻颜美容?就你这老脸,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猪说:“沙师弟,不要老鸹笑话猪黑,你这脸比我这老脸也好不到哪儿去,不养颜还不能解解馋?有首诗说得好:月落乌鸡飞满天,转眼变成盘中餐,乌鸡城外一老汉,买上一只解解馋,嘿嘿。”
老沙说:“我去,让你说得我口水都流快出来了,莫做无鸡之谈,等到了城里,咱们来他个择鸡而食,可好?”
我说:“你们这两个老家伙,什么乌鸡白鸡,出家人还老想着吃鸡?”
老猪说:“男人嘛,不都是见鸡行事?哈哈。”
老沙对我说:“姐呀,你不要搭理他,他说的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我说:“说正经的,乌鸡国这国名的确古怪。古人说,日中有三足乌,此国以乌鸡为名,估计是仰望太阳之意,乌鸡国即是太阳国。”
老沙道:“日出东方,太阳国离着你那花果山不远,你这方向都整岔劈了。”
老唐见我们斗嘴,也来凑热闹,说:“乌鸡国名的确古怪,莫非此国中人信奉大日如来?”|
老猪笑着说:“师父啊,咱们见的不是如来佛祖?怎么又出来个大日如来?有小日如来不?”
老唐说:“八戒,这你就不懂了,甘露虽一味,逐器而殊色。摩尼只一相,随色而分影。能说之心,转则平等,所润之意,解则千殊。大乘小乘,源一派别。法报应化,体同用异。”
老猪说:“师父啊,您说的太深奥,我老猪读书少听不懂,要我说呀,管他什么如来佛祖、大日如来、小日如来,都是如来,赶紧把经传给咱们就好,也省却这万里奔波之苦。”
我们正说着话,见几个衣衫褴褛之人从路旁走来,我赶紧上前打个稽首问:“几位施主,此处距那乌鸡国都城还有多远?”
其中一个老者看了看我们,双手合十,还个礼,道:“乌鸡国方圆八百里,都城却在中心,远着哩,远着哩!”
我又问:“附近可有寺庙客栈?天色将晚,我们也好借宿一宿。”
老者道:“有啊,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十里路,那里有个九源寻静之所,正好借宿。”
老猪问:“九源寻静之所?想必是个大去处,能打尖还是能住宿?”
老者笑道:“那地方既可打尖又可住宿,既可以养神又可幽思,好得很哩!”
老唐看那红日西坠,冰轮东升,暮霭已经泛起,便催促我们说:“徒弟们,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老是问人家咋的?趁天还亮,咱们赶紧走路去也。”
老和尚发了话,我们就行动起来,猪八戒挑起行李,沙和尚拢紧马头,我把棒子扛在肩上,四人向前方急行。
老猪见我走得紧,揶揄道:“姐呀,天有些黑了,你扛个空棒子有啥用?要不要挑个灯笼?”
我说:“这路还看得清楚,为啥要挑灯笼?”
八戒道:“俗话说,妇人家无烛不夜行嘛。”
我气得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你这个赤眼猪妖,大耳丑鬼,还怕走夜路?把蹄子张开了,走你的吧。”
老猪说:“走路可以,我这蹄子可不敢张开。”
我说:“怎么了?你这小蹄子张开又能怎的?”
老猪嘿嘿一乐:“蹄子张开,好事就来。”
老沙见他这么说就偷着乐。
我虽然不懂他说什么,估计不是什么好词,就啐他一口,说:“呸!赶紧走路,再说就把你那猪耳朵揪下来当菜吃。”
老猪说:“耳朵就免了,肉少,有口条给你吃,行不?”
我听了这话,脸一红,举起棒子就要打他,老猪挑着担子,撒开蹄子就往前跑。把个老唐老沙笑的不行不行的。
我们说说笑笑,走了十来里,前面却无路了,眼前出现的是一望无际的乱葬岗。只见那树木凋零,杂草丛生,一座座的坟茔横七竖八,连绵不绝,煞是恐怖。
老沙道:“难道这里就是老者说的九源寻静之所?”
我猛然醒悟了,骂道:“刚才跟咱们说话那老家伙,忒不老实,我还寻思呢,为啥叫九源寻静之所,九源,不就是坟墓的意思吗?寻静?这里倒是安静得很!”
老猪也气呼呼地说:“我也觉得奇怪呢,这几个老不死的为啥扛着锄头,拿着铁锹,感情是在这里埋人来了!你看那边有个新坟,肯定是他们干的。”
老沙道:“别造口业,这也不怪人家,你没看见人家篮子里还有烧纸、贡品吗?”
老猪听老沙这么说,跳起来道:“你这老沙,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既然看见了烧纸、贡品为何不早说?这地方阴森森的,不知有多少鬼魂在这儿打尖住店呢,鬼里鬼气的,别说吃斋了,连觉都睡不踏实。”
老沙道:“你还怕鬼?我看是鬼怕你吧。你把鼻子一鞠,左边吓死一片,右边一鞠,又吓死一片。”
老唐下了马,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出家人普度众生,又何惧生死呢!坟墓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六道轮回之所,人与鬼没什么差别,都是众生之一,老菩萨引我们到此,也是心存善念,希望我们替这些孤魂野鬼超度,让他们脱离苦海吧。八戒,你从包袱里把《地藏菩萨本愿经》拿来,让为师诵念诵念,回向亡灵,好助其减轻业障,超生善道。”
老猪道:“师父啊,你可真是有心人,把偌大个坟墓当成买卖场了,这买卖真是不小!可这些鬼都是一帮穷鬼,哪里收供养费去?”,一边说一边把担子卸下,取出经递给老和尚,又掏出油灯来点上。
我让老猪和老沙找些干柴来,点燃了取暖,我自去寻了些野果子,几个人分吃了,权且充饥。
我们三个围着火,身上暖呼呼的,听着老唐嘟嘟囔囔的念他的经,有些无聊,不一会儿,困意袭来,不知不觉相继倒在地上睡着了。
睡到半夜里,忽然听到老唐惨叫一声,我从梦中惊醒,赶紧跳起来,只见老唐盘膝坐在地上,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我大声问他。
这时,老猪老沙也起来了,都凑过来看。
老唐只是捂着胸口,不说话。
我见状,便把他手掰开,把直裰掀开看他胸口有无受伤之处。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是目瞪口呆!
只见他胸口血呼啦的,心口位置一个大洞,那心已经不见了!
我赶紧闭住他的奇经八脉,运功吐出玲珑内丹,让他在嘴里含了,暂时续他性命。又让老沙护住师父,同老猪一起拿了兵器跳在空中,我睁开火眼金睛,四处张望,果然见一个妖魔驾着妖风往向西边去了。
那妖怪正飞着,见上方有神光照着自己,情知事情败露,便加紧向前逃。我和老猪飞速赶上,我从前面截住,老猪从背后包抄,把他围在中间。定睛看那妖精却是吓人:双目突出,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手里提溜着一个锦盒,尚在滴血,那是老唐的心无疑了。
那怪见走不了,呼啦一下剥开胸膛,胸前心脏位置也是一个大洞,他打开锦盒把心拿出放进洞里,吹口气,皮肤转眼合上了,他便把锦盒扔了,从背后抽出两把钢刀来,冲上前没头没脸便剁。
我见他发狠,赶紧用铁棒架住,和他战在一处。
没打两个回合,老猪手痒,举起钉耙朝那妖怪背后猛筑一耙,那妖怪见势不好,化作金光朝西方没命地逃,我们在后边紧紧跟随。我对老猪说:“不要杀死他,他一死,心也就死了,必要活捉才可。”
一直追到乌鸡国城皇城上方,那金光跑到御花园,园里有口八角琉璃井,那怪现出原形,纵身跳进井里。
我二人来到井边,朝下观望,只见里边只有一汪清水,四壁光滑滑的,不见妖怪踪迹。
八戒说:“明明见他跳进来,怎么没了?难道沉底了?”
我说:“看他一个劲的往水里跑,八成是水里的妖精。”
八戒说:“这么浅的一洼水也能养妖精?即便是有个把妖精能有多大道行?”
我说:“那是,不如你下去看看。”
老猪见我撺掇着他下水,有些发怵,就打退堂鼓了,喃喃地说:“凭老猪的水里功夫么,下去倒是好说,只是脸盆里面扎猛子,不知深浅啊,再说了,水深了倒好办,就怕水浅拳脚施展不开,有个马高镫短,倒让人取笑了去。?”
我知道他害怕便说:“我倒是想下去,怕水湿了我的衣裳不好浆洗,不如我藏在你耳朵里,你到水里找那妖精,若是战他不过,我再现身一起打他。”
八戒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理,便说:“你可记得出来啊,别耍什么心眼,我要是被打死了,落个淹死鬼,就整日缠着你,让你终日不得安生。”
我说:“好,你去你去。”,说完就变成一个小飞虫,钉在他耳朵里。
八戒脱了衣裳,一个猛子淬进井里,悄悄划水前进,划了一会儿,眼前忽然现出一座洞府来,上有“水晶宫”三个字。八戒自言自语道:“难道错走了路了?蹡下海来也!这井里如何有个水晶宫?”
打开门,进到里边却是无水,宽阔的道路直通一处院落,那路上来来往往还有人行走。
八戒道:“姐呀,尴尬了,早知道把衣服带进来,这地方跟赶集似的,我中光腚拉碴的可怎么走路?”
我从他耳朵里飞出来,依旧变成人身,道:“呆子,光着腚又如何,有谁看你?你要是面皮薄,就使个隐身法,那些人肉眼凡胎哪里看得见?”
八戒道:“你说的是,他们是看不见,只是我这脸怪臊得慌。”
我说:“没事,你脸皮那么厚,还在乎这个!前面那府衙想必就是妖精洞穴,咱们赶紧过去,老和尚命要紧,还顾得了什么光腚不光腚?”
正说话间,见有四个轿夫抬着轿子从不远处走来,前后各有两个骑马的护着,停在了府衙门口,有个官员模样的人从轿子里钻出来,门口家丁赶紧行礼,接进去了。
我们俩隐着身子,跟着那官员往里走。
到了后堂,坐定了,一个妇人从里屋迎出来。只见那女子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虽然略上年纪,依然很有风韵。
妇人命丫鬟端出茶来,亲手捧了递给那官员,男人接过茶喝了两口,将杯子放下,把妇人的手攥在手里,摸索着,又将妇人搂在怀里,说:“近日公务繁忙,让娘子久等了。”
两人正在温存,府门外却喧闹起来,有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告:“老爷,大事不好!外面来了一队官兵,个个耀武扬威,凶神恶煞一般,要往里闯呢。”
那官员道:“胡说,既无勅使又未接朝廷文书,怎会有官兵到此?待我出去看看。”
话音未落,几个虎狼之兵便蜂拥而进,领头的是一个和尚。我和老猪一看,惊诧不已,险些叫出声来。
那和尚不是旁人,正是老唐。
官员见是唐僧,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孩儿,你不在金山寺修真悟道、打坐参禅,何故带官兵到家,意欲何为?”
唐僧冷笑道:“谁是你家孩儿?你又是谁人的父亲?”
这时那妇人也赶紧过来,拉住唐僧的手说:“孩儿,你这是走火入魔了,还是受了他人蛊惑?他不是你父亲却是谁?”
唐僧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大声说道:“母亲!你不要护着他,我问你,你们夫妻这些年恩爱如何,他又如何对你?他若是我亲生父亲,为何将我送进寺庙做和尚?如今我已得实情,我父亲已经被此贼人杀死,你面前的正是我杀父仇人!我已经报了朝廷,请了官兵来,今日必将此贼碎尸万段!”
妇人道:“孩子,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又何时报的朝廷?”
唐僧道:“呵呵,你可以瞒着我,但苍天有眼,自有鬼神相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你要让我视若罔闻吗?你可以失身侍贼,我却不能做个野种。二十年来,我因为出身问题,受尽了语言的奚落、白眼的凌辱、世人的指摘!修真悟道只能让我忧郁堕落,参禅打坐只能让我永远沉沦!今日,一切都可以了结了!”
妇人道:“不要再说了,你父亲死的早,我不改嫁又当如何?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毕竟养育了你多年,难道这些养育之恩,你能忘记吗?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竟然到了如此境地,老天啊,我犯了什么穷凶恶极的涛天大罪,让你这般数落我?”
唐僧哭着说:“母亲,你虽然本性善良,但终究是个女子,理智不请,是非不明!你屈身侍贼,让你父母如何面对皇上?你守节有亏,让孩儿有何面目忍辱偷生?”
唐僧见母亲护着他那养父,心中早已愤恨不已,冲动之下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般言语来。俗话说口是伤人斧,言是割舌刀,那满妇人本是大家闺秀,又当着这么多人被儿子抢白,直感到面红耳赤,止不住的双眼垂泪,一颗心却是被搅碎了一般。情急之下,便起了轻生念头,冷不防从一名武士腰中抽出一把宝剑,在脖子只一抹,顿时鲜血迸流,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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