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温热,青年醒来时的第一感受就是身下苔藓的独特触感。
鼻尖传来了带着土腥味的湿润空气,举目望去是由一颗颗难得一见的巨大树木组成的森林。高大的树冠上泛着洁白的光,隐隐约约让人看不真切。
在细心感受身体并无大碍后,刘久安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眼中还残留着震撼。
那高大的不知名树木起码有数百米高,郁郁葱葱的树冠彼此相连几乎没有缝隙,以至于明明是白昼的森林里显得十分昏暗。
所以在意料之中的是,除却巨树的根系和一些苔藓地衣以及低矮的形似灌丛之类的植物以外,在土地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生物存在。
大片大片的湿润土地裸露在外,刘久安在一处巨树的根系处扒拉了两下,指尖传来的触感明确的告诉他不久前或许下过一场雨。
青年随手拍掉了手上的泥土,敲了敲巨树的棕黄表皮,意料之外的清脆声音传来,比起木质更像是中空的金属管。
又抬头望了望树冠处若影若现的笔直枝桠,刘久安情不自禁的感慨道:“真是做兵刃的好材料啊。不过果然,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他怎么能这么冷静?
往常虽说秉持着父母的教导:“练拳的要养三分恶气”,以至于对情绪的掌控姑且也算得上有几分心得。
可是现在不应该啊。
亲人失散,生死不明。故乡被毁,流落异界。
更别说昏迷前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了。
感受着内心的平静,这并不像是迷茫而麻木的状态,而更像是一种理性分析的结果,譬如现在亲人的下落无从着手的话首先就要保障自己的生存。所以侦察周围环境,俗称“开图”的行为就十分必要了。
但是现在这种心如止水的状态发生在他的身上就十分的不合理。
要知道只有之前在他和父亲去终南山修玄时在一些材料的辅助下才能在冥想中寥寥几次达到类似的状态。
难道和之前故乡最后的“馈赠”有关吗?
刘久安半阖着眼思考起来,尝试追溯当时的感受。
良久之后,无果。
刘久安并不气馁,或者说现在的他很难有负面情绪,自然不受影响。
‘左右不过是一场异界荒野求生罢了’,青年想着。
刘久安想起了父母和师弟师妹们,不禁露出微笑,喃喃自语道:“还是要在一起才能做大事啊……可一个也不能少”。
刘久安举目四顾,打算依附一些明显的兽径开始探索周围。
起码先确定一下森林范围和他在生物链中的地位,如果范围很大的话就要确定一下未来的驻地和附近干净的水源了……
正思考着,一股熟悉的感觉传来,肉眼可见的波纹扩散开去,引的树冠沙沙作响。
身体一个激灵,那灵魂仿佛被抚摸的感觉让刘久安无比确信,这是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来自故乡的关切。
与此同时,一股信息在脑海显现,指出了一个目的地,即是波纹的中心,波纹的源头。
毫无疑问,下一个目的地出现了。
……
一个慵懒的少年突然睁大了眼睛,惊喜道:“无差别召唤?所有人肯定都会去的,倘若师兄在附近的话就好了”。
话毕,他就向来源处跑去。
……
另一处,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提了提裤腰带,对着另一边满脸横肉的壮汉说道:“老三,把这小姑娘处理了吧”。
只见那凶狠的大汉打了个寒颤,满脸堆笑的回应道:“好嘞,大哥您说解刀王在附近吗?”
那中年男子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召唤感,不以为意的说道:“谁知道呢,去看看咯,这般没约束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天堂啊”。
看到那快走没影的“大哥”,壮汉顿时一个激灵,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随手擦了擦就急忙起身追过去。
只是在树上徒留一抹鲜红的痕迹。
……
“欸,王老师那是什么?”
“傅迪你是不是傻的,明显是有什么在那好吧”。
“你说什么?我……”
王须略显头疼的看着眼前争吵的学生,再一次觉得听从某个帖子的建议带学生旅游是个错误的决定。
另一个男生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推了推眼镜并没说话。
……
在这异界的森林里,零零散散分布的人们开始逐渐向着中心移动。
刘久安将破烂的上衣撕下围在腰间,刚刚他自持有几分武艺在身直接横穿了一片灌丛。
这灌丛与巨树的构造如出一辙,类似金属质地的倒刺没怎么伤到他,却差不多把他身上本就破破烂烂的衣物给毁的差不多了。
而且依旧没有什么动物出没,看着周围的植物,刘久安的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这里的生态不能以常理揣测,就算和过去见到的有几分类似却也不能一概而论。
在继续前进的过程中,刘久安也曾发现过几波人,并且没有露面的暗中观察过几次。
出乎他意料的是,大多数人都穿着囚服,这让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减少了几分考虑。对于这群人在这个环境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四周的巨树越发稀疏了,他极有可能靠近森林边缘了。或者说他本来所处的位置就比较靠近边缘,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没能见到其他动物,不过早先看到的那条兽径就不好解释了。
刘久安没有过多的纠结,在这全新的天地里一切都是未知的,当务之急是先赶到那神秘呼唤的源头将这一片区域的人聚拢。
暂时没发现什么显著超凡能力的当下,聚众仍然是生存乃至重建文明的必经之路。
而在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呼喊声,刘久安逐渐加快了脚步,那声音越发明显,他甚至听到了哭泣哀号和重物摩擦泥土的声音。
刘久安转变方向朝着侧前方跑去,他并不是没想过上树,可这树干不仅光滑没有借力点,而且树木之间的间距太大,如果没有工具在手,他甚至连在树干上留下痕迹都是一种奢望。
这便打消了他攀爬的念头,可这林中空旷亦无遮身之地,也就只有远离才是保全自身之策。
可天不随人愿,没跑多久刘久安就隐约见到一道身手矫健的身影向他奔袭而来。
刘久安心生疑笃暗道不妙,转身朝那灌丛茂密方向跑去,只是匆匆一瞥之下,分明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
此时那中年男人心中是叫苦不迭,刚刚踏足这片无法之地的他是兴奋异常,于是带着之前刚认的小弟好好“发泄”了一通。
可是没想到处理首尾的时候沾上了太多血腥味,引来了一群蟒蛇。
本来也没什么,轻松弄死之后却又来了一大群,又难以脱身,如此循环往复之下体力逐渐不支。
要不是他那刚认下的三弟“自愿”帮他拖延时间,又在路上碰上了一群学生仔,他这条老命就搭在这了。
可就算如此他身后也还有十来条蟒蛇在追他,一路上虽然重伤了几条,现在却也已是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
正惆怅着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伙子,自然是大喜过望。
罗廊一边猛然加速向着刘久安奔去一边大声呼喊:“小伙子等等啊,帮叔一个忙好不好啊!”
刘久安不语只是一味的变换方向伺机脱身,中途转身看了罗廊一眼,想要记下这个家伙。
罗廊不以为意,一边将手伸进口袋里握紧小刀一边继续高呼:“好一个狼顾之相,小伙你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想必这小小的蛇群奈何不得你,就帮叔这个忙,日后叔必有回报啊!”
刘久安默然不语,只是用眼角余光看其动作游刃有余,一手在暗处引而不发就知必有诈。
又见这厮穷追不舍,一时之间竟难以摆脱。而看他动作必然不是善茬,又料定他奔袭已久体力必然不济,不如将计就计,一劳永逸。
想到这一茬,刘久安放慢了脚步,决定试他一试。
罗廊大喜过望,连连称赞起刘久安,手上动作也没停,想要将刘久安刺倒在这里为他争取时间。
就和之前的“好人”们一样。
罗廊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几次想要出手都忍了下来,因为他现在只有一把小刀了,必需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近了,更近了。
罗廊面上依旧是一副对刘久安的感慨之色,手上却是越发握的紧了。
突然,刘久安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他猛地一个转身、探手,就握住了罗廊的手腕,想要将其缴械。
罗廊也是维持不住那虚伪的神色,面露骇然。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关头还能碰上一个狠碴子,急忙收手侧身。
说时迟那时快,罗廊毕竟奔袭多时又接连陷害数人,如今处于心神激荡之下气息絮乱。加之拳怕少壮,膂力更是远不如刘久安,竟被直接卸了关节夺了小刀,刘久安又将之反手捅进眼眶。
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套动作后,刘久安就借着巨树的宽大树干抽身而退。
另一边,在刘久安将小刀抽出后,罗廊眼眶之中血流如注,引得蛇群越加疯狂。
而剧烈的痛感袭来,让罗廊难以自持,只是短暂的僵持之下身上就被挂上了三四条碗口粗细的蟒蛇,看的刘久安心有戚戚然。
可那罗廊毕竟是昔日旧世界中无法无天的老江湖,心下发狠就连蛇带肉的扯下,扔向刘久安。
刘久安却是早有准备,之前的短暂接触已经让他认出这么一号人物。具体不知,却也是被朝廷通缉的流窜多国的匪类。
这种恶徒自然心狠手辣,虽然有些惊讶于罗廊的果决,可他刘久安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有兵刃在手,杀几只畜生还不是易如反掌?
刘久安贴着树干侧移半步,举起小刀,以刃口对着第一条飞扑而来蟒蛇的吻部,只是从头到尾的一刀就将其劈开,灰黑的脊骨裸露出来,溅射出靛蓝色的血液。
而后转身,出手如风,用小刀将那两条受创不轻的蟒蛇钉在地上。
再用脚将其脊椎一节节踩断,收拾好蛇身,转身看了一眼仍在挣扎但是动静越来越小的罗廊,知其必然会拼死反扑,刘久安毫不犹豫的将罗廊再次甩出的蟒蛇扔回去。
重点照顾下阴、眼、后脑和腰部这些罗廊顾及不到或极度致命的部位。
就这样刘久安在外围替蟒蛇们掠阵,也不知这厮干了什么,就算有转过头来袭击他的蟒蛇也在被他扔过去之后对他不管不顾,疑似仇恨值很高的样子。
这可让刘久安乐得轻松,还顺便将那几条之前杀死的蟒蛇蛇胆掏出来送进嘴补充能量,要知道他除了早餐可是滴水未进,要不是之前的异变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饥饿感,他可不一定撑的到现在。
这蟒蛇虽然是异界异种,可这蛇胆入口顺滑,滋味甘甜,不似凡类。入肚之后有阵阵暖流弥漫全身,隐约之间身体轻松几分,似有明目、除湿的功效。
刘久安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看着剩余的蛇肉蠢蠢欲动,可最后还是打消生吃的想法,
再将一条蟒蛇扔回去后,刘久安觉得这保不齐有什么异界寄生虫之类的。
此时罗廊的挣扎越发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饮恨而死。可刘久安不为所动,这江湖把戏骗骗愣头青还好,对他来说还是差了一点意思。
在足足等待了罗廊三次从“气息逐渐微弱”、“几乎不再动弹”到“一通爆发将蛇群震退”的循环过后,终于后继无力。
刘久安看着罗廊不甘的闭上双眼,却并没有轻举妄动,这些老江湖一个个阴的很。
果不其然,就在其中一条蟒蛇即将咬住他的脖颈之前,罗廊猛地睁开双眼,却只见刘久安一手提蛇一手握刀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在罗廊怨恨的视线中,刘久安不停的将蟒蛇扔回他身上,断绝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
直到看着蟒蛇群有序的开始搬运罗廊的尸体,刘久安才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不寒而栗,这种智慧已经超越寻常生物许多。
倘若这里的生物都是这样的话……
如果人类的智慧不再是独一无二的话,未来人类的生存环境估计会比预料中的更恶劣。
看到有几条蟒蛇脱离大部队留在队尾,刘久安心里一惊,可是当看到它们缓缓后退的样子,心里不自觉沉重几分。
不久之后,在这片区域除了刘久安以外再无其他生物,除了一地狼藉的泥土可以证明之前发生的事外便在无痕迹。
青年伫立半响,收拾好心情,提着蛇尸向着呼唤之处动身。
不论在旧世界,还是现在的新世界。弱小,就是原罪。
所幸他的亲人都有几分护身之能尚且不用担心,可这天下的普罗大众又该何去何从?
思绪翻飞间,刘久安继续前进着。
不论是在百年间逐渐腐朽却被蒲国公强行支撑到现在的朝廷,还是海外资源被过度开发逐渐礼崩乐坏的联邦,亦或是那个总是宣传平等却总有贵族比平民更平等的帝国。
整个世界宛若一潭死水,连那些在酋长联合体里玩火药的黑兄弟们都要比另外三个超级大国要自由。
还有那些在大国之间的夹缝中生存的人,刘久安想着,那些人诠释了生命是一种货币的另类解读。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新世界不必带着镣铐起舞,只不过要独自承受坠落的代价。
树木之间的距离越发的大了,地形越发开阔,海水独有的咸湿气息越发明显,青年独自在林中穿梭着,直奔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