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墨香策山河 > 第18章 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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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蛮,自幼便在庄子上了,也不知是哪个花姐儿生的孽障,年幼便遭遗弃,她自个儿捡拾剩饭长大的!”

“你当我眼聋耳瞎,自幼在庄子里长大,我岂能不知?”赵九娘呵斥。

龟奴搔搔头,“九妈妈,阿蛮的确在庄子里长大,只不过她八岁时,你嫌她蠢笨贪吃,便打发去庄外鬼樊楼劈柴搓洗了,去岁庄里缺人手,才把她召回来!”

“离了庄子十年才回来,是同一个阿蛮?”

“自然,庄子历来由九妈妈掌事,条规严密,有进无出,皆验明了身份的,小的们岂能胡来?”龟奴讨好道。

赵九娘这才稍稍放心,又觑了阿蛮一眼,回想着十年前那小女儿,眼呆无神,面相憨傻,一身蛮力。

如今这阿蛮,虽也一身蛮力,可身材高挑,眉眼英气,出落得倒是比小时候机灵好模样,只是如今的性子寡言冷漠……果真与幼时的蠢笨贪吃合得上?

……

在林公子回复前,庄上的龟奴皆不敢把潘令宁怎么样,便是赵九娘,也鲜少到她面前耍威风了。

潘令宁蛰伏了半日,见他们毫无动静,便知他们果真被唬住了,她索性大着胆子在庄子里游走。

赵九娘远远地在楼上瞥见,也没拦着,只是照例让阿蛮跟随,还另遣两个龟奴当她的尾巴。

潘令宁也不急于横冲直撞,她甚至悠哉悠哉地去听嬷嬷的教习。

其他女子知道她身份特殊,无不投来歆羡的目光,潘令宁也从不收敛,大摆架子,嬷嬷虽咬牙切齿,却不敢拿她如何。

每每这时,潘令宁便故作嗟叹:“嬷嬷既不敢拘着我,九妈妈又不敢放了我,徒留我在嬷嬷面前碍眼,若像那柳使相府上的贵主,还不得早早放了出去,都晓得开罪不起呢!可怜我仅是办差的,若有贵主护身,可由不得你们拘着!”

她阴阳怪气状似无心,可有心的女子皆听了去。

况且那日悄悄送人之时,因凝露的死惊动疯癫的贵主,以至于整个庄子都知道悄悄往外送人这回事了。

潘令宁又是现成的案例,因有人“罩着”,可活在条规之外,心思活络的女子,便有样学样。

果然,没几日庄子上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好些自称簪缨权贵之后的了。

庄子上的女人被嬷嬷培教着勾心斗角,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虽然这么些多的“贵主”,半数都是假的,也足以让赵九娘和一众龟奴头疼了。

他们规训庄子里的女人太久,以为不会再有反叛者,殊不知数百人陷入争权夺利的怪圈,自然有人胆大包天争做人上人。

趁着龟奴和赵九娘焦头烂额无暇他顾,潘令宁终于寻到机会去见一见王二蹬。

半夜,她悄悄爬起。

她的门不再落锁,因为有阿蛮守着。潘令宁却不忌惮阿蛮,瞥了眼倚门熟睡的阿蛮一眼,径直往渣滓院走去。

她每日随性参加嬷嬷的教习,去的不同嬷嬷的课程,接触了各个楼层的女子,因此也逐渐拼凑打听出王二蹬的去向。

王二蹬虽天生聋哑,但他与凝露却出身书香门第,凝露父亲是个白衣秀士,也教授姐弟俩识得几个字,因此凝露才一身傲骨。

后来姐弟两却沦落为大户人家的仆役,凝露遭主人陷害卖到了庄子,王二蹬竟自个儿找上来。

他是个聋哑人,却能凭自个儿找到庄子据点,潘令宁认为他应当有过人之处,至少野外巡猎、方位辨认、路踪标记、障眼识别等皆异于常人。

如今他在庄子上做下等杂役一年,各处犄角旮旯皆摸透了,兴许摸出庄子上的破绽,足以寻到一条逃生之路?

凝露出事那晚,他应当要救出姐姐的,可惜被龟奴逮到打伤,关入渣滓院中。已过了好几日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而他,恐怕也不知晓自己的姐姐,已经香消玉殒。

潘令宁踏入渣滓院中时,一路沉默悄悄跟来的阿蛮突然开口:“你假冒身份、装神弄鬼虽侥幸成功,但终究纸包不住火,届时难逃一死!”

“你也知道我侥幸成功了,那我怎么能,不在她们察觉之前,逃出生天?”潘令宁也不掩饰。

“你就没想过,那日万一唬不住他们,是什么下场?”

“想过,当然想过。但我能出此计策,也是有了些许把握。”

潘令宁回身望着她,“阿蛮,我还真应当谢谢你,谢谢你提点我李大官人的存在,让我知道他们忌惮李大官人,更让我知晓……我的未婚夫温巡已叛婚另娶,攀上林府高枝,而我沦落此地,可能与他们有关。我已打通种种前因后果,幡然醒悟。而赵九娘如此忌惮,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即便那日唬不了他们,我也可以谎称我是崔题的妾室,他们大可去打听,我与崔题同船入京一月有余,他们真假难辨,我至多损失了清白名誉,这些比起能活下来,又算得了什么?而只要他们恍神,只要他们有所忌惮,我便可以寻到机会全身而退……我只需要几日的功夫,不多耽搁!”

说罢,她寻王二蹬而去。

“你如今不设防,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告发?”阿蛮冷声质问,察觉她与出入庄子时有所不同。

此时的潘令宁褪去初时的天真、尊严、耻辱,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只要把信念聚焦于一处,摒弃外在枷锁,她便足够冷静清醒。

潘令宁深深望入她眼眸,心神交汇,异常坚定说道:“你不会!我相信你也在待时而动,而且苦觅良机久矣,我们唯有一次机会,便是这一次!”

潘令宁打开了黄字号房的暗室,黑漆漆中,她听闻锁链滑动的声音,终于,她找到了王二蹬。

王二蹬却被锁在囚笼里,一动不动,似一只蛰伏的小兽,偶尔翻身,便拖动沉重的铁链,可见这些日子遭受非人折磨。

潘令宁拧了拧凝露的手镯,回想凝姐弟两的遭遇,愈加愤慨与于心不忍。

她欲走进去,但还是警惕地回头撇了撇周围环境,忽然发现阿蛮不知所踪。

潘令宁眼眸一转,但她似乎并无担心,她坚信,阿蛮能辨清利害!

前几次阿蛮不愿意帮她,不过时机未成熟,阿蛮足够聪明,足够审时度势,阿蛮也更清楚什么时候,怎么做,最有利。

“王二蹬……是你么?”

潘令宁轻轻唤了声,小心翼翼走进去。

囚笼内的人动了动,铁链摩擦轻响,他似乎有意避闪。

潘令宁忽然想起王二蹬乃聋哑人,听不见她说话,可能见她一团黑影逼近,颇有些害怕。

她只能止住了脚步,借着轩窗微弱渗透的天光,她缓缓举起凝露赠送的手镯,递与王二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