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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江妍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了。

像所谓的临时旅伴一样,风吹过就走,没留下任何可握住的实物。

直到三个月后,我在打印店打印材料时,老板把一个纸袋塞给我。

“你女朋友前阵子来过。”他说,“说可能你会回来这里打印什么,要是来了就把这个给你。”

我愣了:“她长什么样?”

“瘦高个儿,留长发,戴了顶鸭舌帽。声音很好听。”

我几乎能立刻确定那就是她。

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张照片,一封信,还有一张没有署名的明信片。

照片是我们在蓝渡拍的那张合照。她偷偷在背后用黑笔写了一句话:

“那个时候的我们,像假装幸福的演员,可我演出了真心。”

信写得不长,只有短短几段话:

陆野,我总是逃。

可你出现的那几天,我真的想留下来一次。

后来我还是走了,因为有人找到了我,带来了另一个“必须面对”的我。

我不想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

也许你早该知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只是累了”的姑娘。

我是彻底碎过一地的人。

你是我人生里唯一一段想留住的旅途,虽然很短,但我会一直记得。

如果哪天你还愿意,再走一次那条旧路,我们就当重新认识一次,好吗?

——江妍

我没有哭。但那天我一个人站在打印店外的树下,站了很久。

后来我把信和照片放进了日记本最中间,夹得紧紧的。

每次加完班回来,我都坐在床边翻一遍。不是为了回忆,而是怕忘了。

我怕忘了她声音里那个“嗯”的尾音,怕忘了她看照片时歪头的样子,怕忘了她低烧那天紧紧攥着我袖口的手。

有一次,我试着去找她。

我从照片角落分析了她去过的地方,从她说的那些“小时候住过的镇子”里挨个查。

每一个叫“柳溪”的地方,我都查了一遍。

每一个拍立得照片打印点,我都去问了一圈。

每一次背光的转身,都让我以为是她。

可每一个人,都不是她。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们是在别的时间遇见呢?如果我更勇敢一点,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可现实没那么多如果。

她消失的那天,没风、没雨、没再见,像她从来没来过。

我开始学会一个人生活。

周末去超市买菜,晚上听音乐不再点她喜欢的民谣,喝酒的时候也不再说“这瓶像蓝渡的风”。

我像一只把翅膀摔断的鸟,在地上爬着,学着走路。

有次在一个朋友聚会上,有人问我:“你还没对象啊?”

我笑着说:“有过。”

“那为什么没在一起?”

“她走了,我追不上。”

三个月后,我终于又收到了她寄来的第二张明信片。

没有地址,只有一句话:

“你是不是还在蓝渡那个位置等我?”

落款是一个笑脸。

没有名字,却再熟悉不过。

我没回信。不是不想回,是我知道她不会留下回信的地址。

她只是来提醒我,我们都还记得。

那天晚上我梦见我们又坐在长途巴士上。

她戴着耳机,靠着窗户,轻轻哼着一首我听不懂的歌。

我低声问她:“你以后还会走吗,像今天一样?”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梦醒了,窗外大雨滂沱,和那天分别的天气一点也不像。

可我的心却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

就像她说的:

“我们就当重新认识一次。”

可惜,重来的路,从来都不叫“原路返回”。

距离收到她第二张明信片,已经过去快半年。

我没有再遇到她。

只是在每一个不起眼的日子里,生活像被她在脑海里折了一道浅浅的痕,怎么都抚不平。

我还是在厂里上班,还是那个老岗位,还是那些无聊的事情。

打印、盖章、回报表,帮领导订盒饭,偶尔也偷偷摸鱼看剧本。

我开始写字了。

从一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片段开始,到“她头发垂下来的角度”,我写满了三个笔记本。

有人说文字能治愈。

可我越写,越疼。

我没有再主动打听她的消息。但我保留了之前所有找她的笔记,像是维持某种徒劳的执念。

有时候在公交上,我会打开地图,标出那些我们曾经经过的小镇。

一个点一个点,像星星落在夜里。

她就是那片星图的起点,却不在终点。

母亲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变化。

她说我变得沉默,不像以前那么容易笑。

我说只是工作太忙。

她没追问太多,只是偶尔给我发一些相亲对象的照片。

我一张都没回。

不是我还在等江妍,而是我还没有足够勇气面对另一个开始。

有一次我发烧,在出租屋躺了一整天,没人知道。

我迷迷糊糊地梦见她坐在我床边,帮我换毛巾。

她一边轻声骂我傻,一边捂我额头。

醒来的时候,只有房间天花板的裂纹像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有段时间,我失眠很严重。

凌晨三点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我一个人走去镇外那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瓶热的咖啡和一包纸巾,坐在长椅上看车来车往。

偶尔看到一辆白色的小车驶过,就忍不住盯着车窗看,想象她会不会突然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说一句:

“走吧,我们再去一次蓝渡。”

可她没有,从来没有。

我开始做一个决定,既然找不到她,也不能让自己一直停在原地。

我准备辞职,出去走一走。也许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那个我曾经在她身边变成的自己。

那个会听她说废话、会跟她抢旅馆遥控器、会因为她一个笑就一整天开心的我。

我攒了点钱,不多,刚够用几个月的基本开销。

我用笔在地图上重新画了一条路线——不是找她,而是重走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

我把路线打印出来,贴在墙上。

第一站:蓝渡。

我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也是她最先卸下戒备的地方。

第二站:安流。

她说那里有她爸妈以前拍照的长椅,我想再坐一次。

第三站:她曾提到的“未完成的目的地”——峤西镇。

她说她想去一次,但当时因为时间赶不上,放弃了。

也许,我能在那些她“想去却没去”的地方,看见她留下的影子。

出发那天是个阴天。

我背上行囊,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

收银员问我要不要袋子,我摇头。

走出门口,雨点突然落了下来。

我撑起伞,刚迈出一步,手机震了一下。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是不是又出发了?”

没有署名,没有标点。

但我一眼就知道,是她。

我回了一句:

“你在哪?我不是要找你。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看过的风景。”

过了很久,对面回复:

“那就走慢点,我可能会路过。”

我笑了。

第一次,我不是为了去追她,而是为了遇见她。

路很长,天有点冷,雨水顺着伞面滴下来,打在鞋面上。

可我却觉得,这才是春天刚刚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