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珉强装镇定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向他回敬了一个笑容。
“不过是进来看看罢了,信不信由你。”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真的只是个误入此地的好奇路人。
男人闻言,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状似无意的扫了她一眼,面上还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谢家死了人,对这里避之不及,你倒好,还上赶着过来,当我是三岁小儿?”
谢珉双手抱臂,一副市侩模样。
“我听说谢家以前可有钱了,想着进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捡到点值钱玩意儿。反正这宅子现在没了主人,我拿点东西,也不算偷吧?”
“你总不能报官抓我。”
她说这话时,手中紧紧攥着匕首,看似轻松,实则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四周可能出现异变的动静。
听着她理直气壮地在自己面前扯谎,反而还倒打一耙,男人忽然轻笑出声,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报官?若真想抓你,何须如此麻烦,直接将你关起来便是。”
话音未落,四周的黑衣侍卫已然不动声色地围拢过来,将她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谢珉心中警铃大作,表面却依旧镇定,她隔着人群与锦衣男子对视,互相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那男子身着月白锦袍,看上去十分素雅,细看却能瞧出其技艺之精巧。衣料十分垂顺,即便坐在那里也看不出褶皱,反倒像是碧波荡漾;衣摆处用金线绣着流云纹,逼真得让人产生月华流转的错觉。
他的乌发束于玉冠之下,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色如樱。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如春风拂面,让人无端生出亲近之感。
可与谢珉对视的那双桃花眼中暗藏锋芒,又昭示着此人绝非善类,举手投足间尽显上位者的威严与压迫感。
就在谢珉打量他的时候,他同样在审视面前这位少年。
他自认为记忆力不错,可对这素未谋面的少年总有一种无端的熟悉感,却又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僵持之际,他便一直在思索这股熟悉感的来源。
“大人,我真的只是好奇才来这里看看,只是你一上来就那般质问我,这才想着说些难听的话刺激你。我知错了,我还有点事情,你放我走吧。”
谢珉干脆挥了挥手,向他大剌剌的展示着手里的匕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脸上却看不到一丝认错的意味。
“有意思。”男人轻笑着开口,声音温润如玉:“从你踏入这宅子开始,就一直谎话连篇,可偏偏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倒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转瞬即逝。
“不过故人可没你这般胆大妄为。”
“哦?什么故人?说出来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谢珉一边假笑,一边将手探入袖中,握住装满毒药的瓷瓶,做好了随时强攻突围的准备。
男人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神情中找到一丝慌乱,却只看到一片沉静。
这份超乎寻常的胆量,反而让他愈发感兴趣。
就在这时,背后的假山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些缺氧的赵蘅芷晕头转向地挤到谢珉身前,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在看到男人手上的碧玉扳指,顿时想起昨日的惊险一幕,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站直身瞪大了眼看着他。
她伸出手指着他大声质问:“是你!昨天差点撞到我们,到现在还没道歉呢!”
男人低头看了看扳指,似乎想起了昨天那事,浅笑一声后神色淡然地抬眼看向赵蘅芷二人。
“我不是给了银子作为赔礼吗?你来这儿就是为了找东西变卖换钱,我不正好解了你们二人的燃眉之急?”
他的目光在赵蘅芷华贵的衣着上游移,明知她们并不缺钱,却故意这般说着想要激怒她们。
果然,他的话就像是一把柴扔进了火焰里,让赵蘅芷的怒意更盛,她姣好的面容被气得红扑扑的,瞪着大眼恨不得将他咬上一口。
谢珉想起昨日的事,心中冷笑,对这个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印象更差了些,眼神也带上了些冷意:“大人这话说得可真轻巧。用几块碎银就想打发人命关天的事?若昨日马车失控,我们怕是早已成了车轮下的亡魂。这等草菅人命的做派,倒像是山匪路霸,哪里符合您的风范?”
赵蘅芷立刻点头附和:“我们才不稀罕你的臭钱!”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觉得眼前这个胡人少年伶牙俐齿,十分有趣。
但谢珉不想再和他在这里浪费口舌了,她总觉得说得越多,这人更加难缠。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有缘了,既然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昨日之事我们不同你计较,今日我们擅闯谢府这事……也就此揭过。就当是交个朋友。”
男人闻言,忽然低笑出声,桃花眼弯成狡黠的月牙。
“交朋友?自然要拿出些诚意。”他目光在谢珉刻意做过伪装的眉眼上流转:“你到现在还未说过自己的身份,我又该如何信你?”
谢珉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向他拱了拱手:“在下在邺城县衙任职仵作,此行是向县令赵大人请了探亲假,来此处找我开医馆的表舅。”
“我旁边这位小姐是赵大人的千金,赵蘅芷。”
男人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目光随即转向赵蘅芷。
赵蘅芷被他看得发慌,下意识攥紧谢珉衣袖,脱口而出:“我舅舅是吏部左侍郎周明远!你若是敢为难我们,他、他定不会放过你!”
少女脸色发白,却努力扬起下巴,三品大员的名头并未如她所想的产生任何骚动,甚至连男人身边的黑衣侍卫也依然毫无波澜。
“周明远?”男人轻笑,“去年冬月在京城典当行,用和田玉扳指换了三百两银票的,可是这位周大人?”
他见赵蘅芷面露惊色,摆摆手道,“罢了,暂且信你们一回。”
谢珉闻言心中一凛,此人对三品大员都是这般态度,想来是个地位极高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我们已经自报家门了,不知道大人您……”
“我叫沈川。”
谢珉总觉得这人的名字像是个假名,但她此时不想深究这些。
她假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那今日误会一场,可真谓是不打不相识。下次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请沈大哥吃饭,今儿时辰不早了,我们这便告辞……”
谢珉拉着赵蘅芷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冷着脸的护卫举着长枪一把拦下。
谢珉明显感觉到赵蘅芷拽着她袖子的手紧了几分。
“慢着。”沈川抬手,月白锦袍在风中扬起弧度。
“听闻邺城县令赵怀德连破两起悬案,可我听说,他那脑子连算盘都拨不利索,想来那探案如神的名头,应该让给你才是。”
“谢仵作这般聪慧,不如留下来帮个忙——就就当是‘朋友’间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