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海鸥镇
今年冬夜来得格外早，暮色刚刚吞噬最后一缕阳光，刺骨的风就从狭海方向席卷而来。
寒风裹挟着咸腥的海水，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把人的体温一点点剐蹭殆尽。
韩临蜷缩在老鱼头酒馆后巷的垃圾堆旁，他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具冰雕。
只能靠发霉的木板勉强隔绝地面的寒气。
咳...咳咳...肺叶像被冰锥刺穿般疼痛。
韩临低头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那是三个月前北境黑巫师袭击城镇时留下的纪念。
比起那些瞬间化作冰雕的邻居，他确实算得上幸运。
只是这幸运如今正以更残忍的方式蚕食他的生命。
咚——咚——
远处钟楼的报时声穿透寒风，十二下沉闷的钟响在冻僵的空气中艰难扩散。
韩临呼出的白雾在面前凝结成细小的霜花，每一口呼吸都像是把千年的寒气吞进肺里。
脊椎深处传来诡异的蠕动感，仿佛有无数条冰蛇正顺着骨髓游走。
又来了...韩临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视野开始泛起诡异的冰蓝色，这是黑巫师的诅咒在发作的征兆。
三个月来，这种发作越来越频繁，每次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韩临此时像条离水的鱼般痉挛着仰起头，他的心跳变得杂乱无章.
时而如擂鼓般轰鸣，时而又微弱得几乎停滞。
不能...昏过去
韩临用尽最后的清醒咬破舌尖。铁锈味的鲜血刺激着神经，让他得以多保持几秒意识。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金属撞击声从街道尽头传来。
咔、咔、咔——
那是精钢靴底撞击石板特有的声响，伴随着粗鲁的咒骂和武器碰撞的铮鸣。
韩临勉强转动眼球，看到一队穿着血红色铠甲的壮汉从雾霭中浮现。
他们胸甲上狰狞的狼头徽记在煤气灯下泛着暗哑的光——是臭名昭著的血狼佣兵团。
为首的巨汉足有两米多高，扛着门板大小的玄铁重剑。
当他咧开嘴冷笑时，左脸那道从额角延伸到下巴的蜈蚣状伤疤就会诡异地蠕动起来。
韩临认出了这个凶名远播的暴徒——血狼沃克，血狼佣兵团的团长。
嘿，看看这是谁？
沃克突然停下脚步，雪茄的橙红火光在他铁青的下巴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他蹲下身，混着酒精和腐肉味的呼吸喷在韩临脸上：一个小乞丐。
佣兵们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韩临模糊的视线里，那些扭曲的面孔像一群食尸鬼般晃动着。
沃克突然将燃烧的雪茄塞进他嘴里，滚烫的烟叶灼伤了干裂的嘴唇。
吸一口，小乞丐，这可能是你死前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辛辣的烟雾涌入气管，韩临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但令他震惊的是，随着尼古丁在血液中扩散，脊椎里游走的冰蛇竟然真的减缓了活动。
沃克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脸，重剑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带着佣兵团继续前进。
韩临用颤抖的手握住雪茄，贪婪地汲取着这点可怜的热源。
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看见血狼佣兵团在中央广场停下了脚步。
而在广场另一侧，早已列队等候的银白色方阵在月光下如同冰雪铸就的雕塑。
银狐...韩临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低语。
那是海鸥镇另一支顶尖佣兵团，全员由精灵和半精灵组成的精英战队。
他们雪白的轻甲上镌刻着繁复的魔纹，在月光下流转着秘银特有的冷光。
领队的精灵女子摘下兜帽，银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她翡翠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猫科动物般的幽光，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弓弦。
月影艾瑟琳，银狐的副团长，传说能在百米外射中飞蛾翅膀脉络的神弓手。
沃克。她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溪水，你该带着你的鬣狗们滚进下水道去。
重剑轰然砸入地面，蛛网状的裂痕在花岗岩上蔓延。
沃克解开猩红的披风，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
小b子，你们在竞技场耍的花招，今天要用血来偿还！
银狐的阵型纹丝不动，但所有成员的手指都悄然移向了武器。
是你们先破坏了规则。让青铜二阶的段位去对战我们的新人，这就是血狼的荣耀？
放你娘的精灵屁！一个满脸刺青的壮汉咆哮着上前。
你们这些长耳朵杂种不也靠着种族天赋作弊？
沃克抬手制止了手下，他转动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突然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既然都到齐了，就按佣兵的老规矩，输的人永远滚出海鸥镇。
艾瑟琳将箭矢搭上弓弦，动作优雅得像在演奏竖琴：正合我意。
韩临的视线突然变得模糊。
雪茄快要燃尽了，脊椎里的寒意再次翻涌而上。
但此刻，他混沌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告诉他，海鸥镇之所以能在这片苦寒之地屹立不倒。
全因镇中心那座古老的竞技场。
那是传说中神魔竞技体系最末端的节点之一，评级仅为F级的微型竞技场。
但即便如此，每年仍有无数亡命之徒蜂拥而至。
因为只要在竞技场获得段位，就能解锁神秘的天赋馈赠。
有人因此治愈了绝症，有人获得了超凡力量，甚至有人一夜之间从马夫变成贵族。
必须...进入竞技场...
韩临用最后的力气掐灭雪茄，将灼热的烟头按在手腕上。
焦糊味中，他短暂地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此刻广场上的对峙已达到白热化。
血狼佣兵们纷纷激活了天赋，肌肉膨胀得将铠甲撑出骇人的弧度。
而银狐的精灵们则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魔纹在轻甲上亮起星辰般的光点。
没有人注意到，阴影中有个残废的青年正用双手拖着身躯，一点一点地向竞技场方向爬去。
在他身后，霜痕与血渍在石板上绘出诡异的轨迹，就像命运女神恶作剧时扯断的丝线。
“住手！”韩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最后的嘶吼。
血狼佣兵团停下了怒吼，银狐精灵收了弓弦，连沃克那张狰狞的脸都僵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拖着残躯、艰难爬到竞技场大门前的年轻人身上。
韩临的手指死死抠住青铜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黑发被寒风吹得凌乱，却遮不住那双燃烧着野性的眼睛。
“既然矛盾源自竞技场……”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那你们就该用竞技场的方式解决。”
沃克眯起眼睛，雪茄的烟雾从他鼻孔喷出，像一头嗅到猎物的猛兽。
他大步走向韩临，重剑在地面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小子。”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韩临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你知道竞技场是什么地方吗？”
韩临没有退缩，反而咧嘴笑了，牙齿上还沾着咳出的血丝。
“我当然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们血狼的困境，不就是低阶战士打不过精灵吗？你们缺的不是力量，而是技巧。”
沃克的眼神变了。
韩临的话，戳中了血狼佣兵团最致命的弱点，他们擅长蛮力碾压对手。
但在和精灵对决的竞技场里，精灵们凭借种族天赋加持的英雄，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我，将代替你们出战。”
广场上一片死寂。
片刻后，血狼佣兵团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这小残废说什么？他要替我们出战？”
一个满脸刺青的壮汉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沃克团长，这家伙怕不是被冻坏了脑子！”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赢？”沃克冷冷地问。
韩临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因为……”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战斗，从来不只是靠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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