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安全屋像口生锈的铁箱。
空调在墙角发出断断续续的嗡鸣,混合着天翔镇魂刀鞘与沙发摩擦的刺啦声,在凌烬耳中放大成某种预警的鼓点。他盯着自己右手——铆钉在皮肤下凸起,像一串被焊死的星图,每颗星子都在发烫。
这是他用三枚魂晶换的强化组件,本应在今夜成为刺穿幻渊心脏的利器,此刻却像在提醒他:人类的血肉,终究要靠金属来加固。
凌哥。天翔突然从沙发角落直起身子,刀鞘磕在地板上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动作顿了顿。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指节攥得发白,我...我刚才检查了刀身,第三道血槽里卡着片碎骨。他掀开刀鞘,月光漏进缝隙,照出那抹暗红的碎屑,是上周在废弃医院救的那个孩子的。
灵心正在给医疗箱贴封条,闻言手指微微一颤。她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那孩子没撑过急救。她的声音很轻,像在复述一份早已归档的死亡报告,可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箱盖上的十字刻痕——那是她亲手刻的,每个十字对应一个没救回来的人。
凌烬伸手按住天翔发颤的手腕。少年的皮肤烫得惊人,脉搏跳得像擂鼓。留着。他说,拇指碾过那片碎骨,让幻渊看看,他的献祭名单里,有多少这样的碎骨。天翔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却在触到凌烬眼底的冷光时重重点头,将刀鞘扣得咔嗒响。
门帘被掀起的动静比预想中轻。
星语站在里屋门口,月舞的外套披在她肩头,像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云。
她的预知能力总在满月前三天开始紊乱,此刻瞳孔里浮着细碎的光斑,像被揉皱的星空:凌烬。她的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沙哑,我看到...幻渊的祭坛在流血。不是人血。
月舞立刻扶住她的腰。这个总把笑容藏在发梢后的姑娘,此刻眼底全是紧绷的血丝:她说了一整夜胡话,刚才突然清醒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揪着星语的袖口,那里绣着朵褪色的山茶花——是灵霄生前给妹妹绣的。
凌烬站起身,金属牌在衣袋里硌着肋骨。他走到星语面前,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艾草香——月舞总在她预知前用艾草熏被单,说能镇住噩梦里的邪祟。具体点。他放轻声音,像在哄只受了惊的鸟。
星语的手指突然掐进他手背的铆钉里。
痛感顺着神经窜上来,混着邪神意识的哼唱,在脑海里炸开刺目的白光。祭坛中心有张脸。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是深渊裂隙的颜色,它说...钥匙来了。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股腐肉般的腥气。
灵契的黄铜眼镜滑到鼻尖。
这个总蹲在地上捡铆钉的学者,此刻正攥着张皱巴巴的布局图,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这和古籍里记载的月瞳仪式吻合。
幻渊要在满月最盛时,用宿主的血激活祭坛核心。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突然锋利起来,但问题是——他的视线扫过凌烬,谁是钥匙?
安全屋的空气突然凝结。墨渊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风衣领口的徽章在阴影里闪了闪。
他抱臂靠在门框上,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当然是幻渊自己。
他疯到以为能融合邪神。
凌烬望着他。
这个总说养足精神的首领,此刻眼尾的细纹里凝着层薄汗,右手无意识地敲着门框——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可凌烬记得更清楚的,是三小时前那道从门缝里漏进来的呼吸声,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愧疚。
不对。星语突然挣脱月舞的手。她的预知能力在反噬,额角渗出冷汗,那脸说的钥匙,瞳孔是铆钉的形状。她踉跄着抓住凌烬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皮肤里,和你手上的一样。
灵契的布局图啪地掉在地上。天翔的镇魂刀出鞘半寸,寒光掠过所有人的脸。
墨渊站直了身子,风衣领口的徽章在月光下明灭,像只睁开又闭上的眼睛。
凌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铆钉在皮肤下泛着冷光,每一道刻痕都像在说话。
邪神意识的哼唱突然变得清晰,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所有声音——咚,咚,像在敲一面战鼓。
继续检查装备。他扯了扯嘴角,弯腰捡起灵契的布局图。纸张边缘有被火烤过的焦痕,是灵霄用命从光照会资料库抢出来的。月舞,给星语喂半颗息壤。
天翔,把刀擦干净。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墨渊领口的徽章上,墨渊,和我去地下室。
墨渊的喉结动了动。他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楼梯,皮鞋跟敲在台阶上的声音,比任何回答都响亮。
地下室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凌烬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靠墙的武器架——镇魂钉、破邪符、改良版驱邪枪,每样装备都擦得锃亮。
但他的注意力全在身侧的人身上:墨渊站在阴影里,背影像道割裂的伤口。
你早就知道。凌烬说。
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出他手背上凸起的铆钉,星语说的钥匙,和我有关。
墨渊沉默了很久。久到凌烬能听见自己血管里邪神之力翻涌的声音。光照会的资料里,确实有深渊之瞳宿主作为仪式核心的记载。他终于开口,声音像块被碾碎的冰,但我以为...你能撑住。
凌烬笑了。他摸出金属牌,在掌心颠了颠。
牌面还留着月光的余温,像某种无声的讽刺。所以你让我当探路的。他说,让我去确认井的位置,顺便试试自己是不是钥匙。
墨渊的手指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手背上的铆钉。你以为我想?他的呼吸喷在凌烬耳畔,带着股铁锈味的腥甜——是灵心的治愈药剂没压住的旧伤。白殇要的是你死在祭坛上,玄婳要的是你活成容器。
而我...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我要你活着,哪怕用最脏的办法。
凌烬盯着他领口的徽章。那枚银色的光照会标志,此刻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像只永远不会闭合的眼睛。
邪神意识的哼唱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混着远处教堂的钟声——凌晨三点到了。
该出发了。他抽出自己的手。
铆钉在皮肤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在磨合某种即将成型的武器。
墨渊没动,只是望着他,眼底翻涌着凌烬从未见过的情绪。
当他们走上楼梯时,安全屋的挂钟刚好敲响第三下。
天翔已经背好刀,月舞给星语系好了围巾,灵契抱着装布局图的铁皮箱,灵心的医疗箱在身侧晃出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烬身上,像等待某种判决。
凌烬摸了摸内袋里的金属牌,又碰了碰右手的铆钉。
月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想起星语说的钥匙,想起灵霄遗物里那封没写完的信,想起自己第一次用邪神之力时,掌心绽开的黑色触须。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钥匙。
他是锁。
而当月亮完全睁开时,他要让这把锁,焊死在深渊的裂缝上。
夜更深了。
凌烬独自坐在窗边,月光在铆钉上镀了层银边。
远处传来野猫的尖叫,混着某种若有若无的哼唱——是邪神意识,还是风穿过废墟的声音?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金属牌,突然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却带着某种他从未听过的熟悉感。
他站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铆钉。
窗外的月亮,黑斑已经缩成一粒芝麻,像只即将完全睁开的眼睛。
凌烬的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脚步声太轻了,轻得像一片被风卷着走的枯叶,可他分明听见了——不是从楼下,而是从四面八方。
空气里浮动起某种甜腻的腐烂味,像发酵过头的血蜜,混着他腕间铆钉的灼痛,在鼻腔里拧成一根刺。
他的手指刚扣住窗沿,整面玻璃突然泛起涟漪。
月光被揉成碎片,安全屋的轮廓开始扭曲:灵心的医疗箱变成了浸透血渍的裹尸袋,天翔的镇魂刀鞘裂开缝隙,露出里面爬满蛆虫的断指。
最可怕的是星语,她站在墙角,绣着山茶花的袖口正渗出黑血,预知时泛着光斑的瞳孔里,此刻盘踞着一只蠕动的眼球。
又来。凌烬咬碎后槽牙。
邪神意识在识海深处发出低笑,像有人用指甲刮擦金属管壁。
他记得三天前在废弃地铁站,梦魔就是这样用他最恐惧的画面编织牢笼——灵霄的尸体在他怀里腐烂,墨渊的光照会徽章刺进他心脏,而他自己的手,正从皮肤下钻出漆黑的触须,将所有伙伴的喉咙一一绞断。
这一次,他没躲。
闭眼。他对自己说,睫毛重重砸在眼下。
黑暗中,他能更清晰地捕捉到两种声音:一种是邪神之力在血管里沸腾的轰鸣,另一种...是梦魔的呼吸。
那呼吸带着潮湿的霉味,从他左侧三步远的位置传来,比幻象更真实。
你怕我看见你真容。凌烬突然睁眼。
幻象瞬间崩塌。
安全屋的挂钟重新开始摆动,星语的袖口干干净净,只有梦魔还站在原处——她裹着层半透明的灰雾,面容像被水浸过的画,唯一清晰的是那对泛着青紫色的眼睛,眼白上爬满血丝,你居然能...能分辨
因为疼。凌烬抬起右手。
铆钉在皮肤下凸起的每一个棱角都在发烫,幻象里的痛是假的,但邪神之力烧穿血管的疼,骗不了人。他屈指一弹,一道暗紫色的光刃从指尖迸发——那是他用两枚秘纹解锁的瞳蚀,专破精神类法术。
梦魔的灰雾被撕开一道裂缝。
她尖叫着后退,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幻渊大人的祭坛在...在旧钢铁厂!
他要在月全食时用你的血...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灰,只余下一片带着焦痕的羊皮纸飘落在地,上面用血写着:深渊之瞳的钥匙,正在吞噬自己的锁。
凌烬弯腰捡起羊皮纸时,后颈的汗毛再次炸开。
查到了。墨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风衣领口的徽章泛着冷光,左手握着台老式收音机,旧钢铁厂的信号被干扰了三小时,半小时前突然出现高频杂音——和三年前光照会试验邪神召唤阵时的频率一致。
凌烬转身。月光从两人中间穿过,在墨渊脸上割出明暗两半。
他注意到对方指尖还沾着机油渍,应该是刚拆了安全屋的监听设备:你早就在准备追踪。
你用瞳蚀的时候,我就开始定位梦魔的精神波动了。墨渊扯下领带,露出颈侧一道新添的抓痕——是刚才幻象里断指留下的,白殇说幻渊是疯狗,但疯狗也知道咬最致命的地方。他把收音机塞进战术背包,金属搭扣咔嗒作响,走。
旧钢铁厂的铁门挂着锈迹斑斑的锁链,却在两人靠近时哐当坠地。
腐臭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来。凌烬踩过满地碎玻璃,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是废弃的行车轨道在晃动。
墨渊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照出大片暗红色的污渍,凑近了看,每道污渍里都嵌着细小的骨片,像被碾碎的星子。
献祭台。墨渊的声音沉得像块铅,至少三百人。
凌烬没说话。
他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铆钉在皮肤下发出蜂鸣——这是邪神之力共鸣的征兆。
前面的黑暗里突然亮起两点幽蓝的光,像两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鬼火。
等那光靠近了,他才看清是幻渊的眼睛。
你们来得正好。幻渊的声音带着某种病态的亢奋。
他穿着件染血的白衬衫,胸口别着枚刻满诡纹的青铜徽章,左手握着柄镶嵌眼球的短刀,我等这把钥匙等了二十年。他的目光扫过凌烬的右手,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深渊之瞳的宿主...不,是容器。
墨渊的镇魂枪已经上膛。
枪声在空旷的厂房里炸响,却只擦过幻渊的肩膀——那道身影突然虚化,再出现时已到了凌烬背后,短刀直刺他后心。
小心!墨渊扑过来。
凌烬旋身,右手握拳砸向幻渊面门。
铆钉刺破皮肤,渗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触须,缠住了短刀的刀柄。
幻渊的瞳孔里闪过狂喜:这就是邪神之力?
果然比古籍里写的更...美味!他手腕一翻,短刀上的眼球突然睁开,射出一道幽光,竟将触须腐蚀出个窟窿。
战斗在瞬间白热化。
凌烬能感觉到每一拳都在消耗邪神之力,而幻渊的攻击越来越刁钻——他会在墨渊的子弹轨迹里突然转向,会在凌烬的触须即将缠绕时化作黑雾,甚至能准确避开凌烬每次使用瞳蚀前的精神波动。
他在学习我们的战斗方式。墨渊的声音带着喘息。
他的左臂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袖,和玄婳说的一样,这些信徒能...
闭嘴!幻渊的短刀擦着墨渊的喉结划过。
他的脸因为兴奋而扭曲,你们以为能阻止神降?
邪神意识的哼唱变得清晰,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里混着另一个声音,温柔得像耳语:锁?
不,你是门。
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漏进来,照在凌烬脸上。
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晨光,把青铜徽章攥进掌心。
金属边缘刺进皮肤的痛,比任何清醒剂都有效。
走。他说,声音里带着某种决绝的笑意,该回去准备关门了。
旧钢铁厂的铁门在他们身后重重闭合。
风卷着碎纸片掠过地面,那张写着吞噬自己的锁的羊皮纸,正被吹向阴影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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