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的指尖还残留着棋子残片割破皮肤的刺痛。
晨雾退去后,九曜星的光穿透云层,在他掌心投下一片斑驳的金斑,那枚灰扑扑的棋子残片正悬浮在血珠上方,像被无形的线牵着,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不是普通的棋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碎了某种沉睡的东西,苏先生临终前说棋盘未死,我原以为是指墨无涯的余党,现在看来——他转动手掌,残片在光下折射出一道极淡的紫纹,永生棋盘的核心,还在。
商船船主之女阿月捧着玉简的手微微发颤。
她是三天前才觉醒棋灵感知的,眼尾那抹淡青的星芒此刻亮得刺目:我试试。不等林弈阻止,她已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残片。
空气里突然炸开一声闷响。
阿月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林弈眼疾手快扶住她,却见她的指尖正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某种力量灼伤。反噬......她咬着牙,里面有......有锁链,锁着一团黑火,我刚触到边缘就被烫穿了感知。
红衣女使红姨的折扇唰地收拢。
她本倚在廊柱上把玩着镶着翡翠的怀表,此刻却快步上前,用扇柄挑起残片。
怀表的铜盖在她指尖转了两圈,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绢帛:二十年前进贡给先帝的《棋宗秘录》抄本,我托人从皇陵暗室里挖出来的。她的指甲在绢帛某处重重一按,虚空棋子,初代棋宗用来镇杀失控棋盘的法器。
每枚棋子对应一方天地,若未彻底销毁...
永生程序会重启。林弈接得极快,目光扫过绢帛上歪扭的篆字——棋毁则局散,子存则局生。
他突然想起苏烬临死前塞给他的那半本棋谱,最后一页用血写着莫信归墟,原来根本不是归墟要毁棋盘,而是归墟没毁干净。
影月盟叛徒裴昭的靴跟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这个总爱把染血的匕首别在腰间的年轻人此刻皱着眉,指节捏得发白:我父亲的密室里有本血书,说影月山后有处祭坛,是当年他帮墨无涯埋棋子的地方。他解下腰间的玉佩,用力一掰,半块玉坠里掉出张泛黄的地图,三日前我让人去探过,祭坛外围的护阵还在,但......他顿了顿,里面可能有我父亲的东西。
林弈盯着地图上歪歪扭扭的红圈。
晨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忽然笑了:那就去看看。
影月山后的祭坛比想象中更破败。
青黑色的石墙爬满藤蔓,碑座上的饕餮纹被风雨啃噬得只剩半张牙口。
阿月蹲在祭坛中央,从怀里摸出一束星罗草——这是她父亲商船从海外带回来的,说是能引动古阵残魂。
她将草叶揉碎撒在石缝间,绿色的汁液刚沾到地面,整个祭坛突然震颤起来。
退开!林弈拽着阿月向后跳开。
石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是无数萤火虫顺着纹路攀爬,最终在祭坛中央拼出个残缺的八卦阵。
阵眼处浮起一团半透明的影子,竟是苏烬!
他还是那身月白长衫,盲眼上的纱带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平静的眉眼:小弈,别慌。
阿月的星芒眼瞬间亮如白昼。
她听见苏烬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棋盘的真正意志不是毁灭,是延续。
初代棋宗想杀局,墨无涯想控局,你们......影子的指尖虚点在林弈心口,要懂局。
话音未落,虚空棋子残片突然从林弈袖中飞出。
它悬浮在八卦阵上方,紫纹疯了似的蔓延,竟将整个祭坛照得亮如白昼。
林弈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青铜棋盘悬浮在星轨中,每枚棋子都裹着活人魂魄;墨无涯站在棋盘中央大笑,他的影子里爬出无数黑蛇;苏烬握着半本棋谱,在火海里朝他伸手......
是修复机制!林弈猛地抓住红姨的手腕,永生棋盘在自我修复,它需要所有残片!他的声音里带着狂喜又带着后怕——原来苏烬说的先走一步,是替他挡了最狠的一刀;原来父亲临死前喊的快跑,是知道这局一旦开始就再无回头路。
红姨的怀表突然发出蜂鸣。
她掀开表盖,里面的铜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指向阿月怀里的玉简:用玉简追踪残片!
棋心阁的传承能感应到同类。
阿月慌忙捧出玉简。
林弈却在触到玉简的瞬间瞳孔骤缩——那枚他亲手从棋心阁密室取出的玉牌,表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痕,像条小蛇,正从顶端缓缓向下爬。
棋灵余烬的意识碎片......他的指尖贴着裂痕,能感觉到里面翻涌的灼热,它们在和玉简里的传承对抗。
若不......
轰——
一道刺目的白光从玉简中迸发,直冲天际。
林弈下意识用手臂护住阿月,却见那光柱穿透云层,在九曜星的位置炸开一朵银花。
裴昭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他盯着天空喃喃:这光......我父亲的血书里写过,是......是召唤。
风突然大了。
祭坛外的古松发出呜咽,林弈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光柱,又低头看向掌心的棋子残片——它此刻安静得像块普通石头,可那抹紫纹却更深了,像滴凝固的血。
阿月的星芒眼突然暗了暗。
她碰了碰林弈的衣袖,轻声道:玉简的裂痕......变多了。
林弈低头。
那道细痕不知何时分出了枝桠,像棵倒置的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玉简中心蔓延。
他能听见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在崩解。
红姨的折扇重重敲在掌心。
她望着天际未散的光痕,突然笑了: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裴昭弯腰捡起匕首,拇指抹过刀刃:需要我带人守着祭坛吗?
不用。林弈将棋子残片收进贴身的暗袋,指尖隔着布料压了压——那里还藏着苏烬留给他的半本棋谱,该来的总会来。他抬头看向东方,那里的天色正由鱼白转为淡金,准备船吧,红姨。
我们要找的不只是棋子,还有......他顿了顿,这局的规则。
阿月抱着玉简后退半步。
她能感觉到玉简里的能量在翻涌,裂痕每蔓延一分,就有细碎的光粒从中漏出,像极了父亲商船沉没那晚,从船舱裂缝里涌出的星光。
风卷着松针掠过众人脚边。
林弈的衣摆猎猎作响,他望着那道还在蔓延的裂痕,忽然想起苏烬最后说的话——小弈,这局你要赢,但别赢太干净。
此刻他终于懂了。
所谓破局,从来不是毁掉棋盘,而是让下棋人,变成执棋人。
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玉简上时,那道裂痕已爬过了棋心二字。
某种滚烫的、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正顺着裂痕,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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