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道对决
暮色四合,长安城最大的香料坊内灯火通明。蓝音正专注地调制着新得的龙涎香,纤纤玉指轻捻香匙,将最后一撮香料倒入青瓷香炉。忽然,一阵幽香随风而至,她猛地抬头,只见一袭红衣的柳如烟挟持着昏迷的沈翊,正立于庭前那株百年梅树下。
蓝姑娘,别来无恙。柳如烟红唇微勾,指尖的匕首在沈翊颈间闪着寒光,听闻你近日得了西域进贡的血夜昙,不如我们来场香道比试?若你赢了,我便放了他。
蓝音指尖微颤,香炉中的青烟顿时乱了轨迹。她强自镇定道:柳姑娘若要切磋香道,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围观的香客们窃窃私语,有人认出了这位名动京城的调香师。柳如烟轻笑一声,将沈翊推给随从:蓝姑娘是怕了?还是说...她缓步向前,绣鞋踏过满地落梅,你根本配不上天下第一调香师的名号?
我应战。蓝音深吸一口气,将案上的香具一一摆开。侍女们慌忙抬来两张紫檀香案,两尊鎏金香炉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比试开始,柳如烟率先动作。她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倾倒间,淡紫色的液体在香炉中泛起涟漪。此乃南海鲛人泪,配以天山雪莲。她指尖轻弹,一缕幽蓝火焰窜起,异香顿时弥漫开来,闻者无不心神荡漾。
蓝音不慌不忙,取出珍藏的血夜昙。这西域奇花通体血红,只在子夜绽放。她以银刀轻刮花瓣,粉末簌簌落入香炉。血夜昙需以心头血为引。她咬破指尖,一滴鲜血坠入香粉,竟发出嗤的轻响。
香雾渐浓,两股香气在空中交织缠斗。柳如烟忽然冷笑:蓝姑娘可知,你师父当年就是死在这血夜昙下?她猛地将香炉推向蓝音,因为这里头掺了断魂散!
电光火石间,两尊香炉轰然相撞。火星迸溅的刹那,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那筐血夜昙干花。只听轰的一声,囤积的干花被引燃,火舌瞬间窜上房梁。
小心!蓝音纵身扑向昏迷的沈翊。柳如烟却站在原地,任由火星落在红衣上,癫狂大笑:烧吧!都烧干净!她的笑声淹没在梁柱倒塌的轰鸣中。
当夜,长安城最大的香料坊化为灰烬。有人说看见蓝音带着沈翊逃出生天,也有人说柳如烟浴火重生。只有那经久不散的异香,在废墟上萦绕了整整七日方才散去。
火光冲天之际,蓝音背着沈翊冲出火海。热浪灼伤了她的后背,但她丝毫不敢停留。身后传来柳如烟凄厉的笑声: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血夜昙的诅咒才刚刚开始!
转过三条街巷,蓝音终于力竭倒地。她颤抖着手指探向沈翊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尚存。这时她才注意到,沈翊的衣襟里藏着一封被血浸透的信笺。
这是...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上面赫然是师父的笔迹:血夜昙乃西域禁药,能唤醒人心最深处的执念。柳如烟已入魔道,唯有找到清心莲才能破解
突然,沈翊的手指动了动。他艰难地睁开眼,声音嘶哑:蓝...音...快走...柳如烟她...话未说完,又陷入昏迷。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蓝音警觉地抬头。只见十几个黑衣人手持火把,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她认出那是柳如烟的手下。情急之下,她拖着沈翊躲进一处废弃的茶楼。
茶楼内蛛网密布,却意外地干净。蓝音刚把沈翊安顿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需要帮忙吗?
转身看见一位白发老妪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盏青灯。灯光映照下,老妪的眼中似有星辰流转。蓝音戒备地问:您是?
老身是这茶楼的主人。老妪缓步走近,目光落在沈翊身上,这位公子中的是血夜昙的毒,若不及时救治,三日之内必会经脉尽断而亡。
蓝音心头一震:您知道血夜昙?
老妪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朵干枯的莲花:三十年前,老身的夫君也是死于此毒。这朵清心莲,就送给姑娘吧。
蓝音接过莲花,发现花蕊中隐约有金光流动。老妪继续说道:但要解此毒,还需一味药引——调香师的真情之泪。
就在这时,茶楼外传来黑衣人的呼喝声。老妪脸色一变:快从后门走!顺着地道直通城外!她推开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的暗门。
蓝音背起沈翊,回头问道:前辈为何帮我们?
老妪露出神秘的微笑:因为你是三十年来,第一个能驾驭血夜昙而不入魔的调香师。话音未落,前门已被踹开。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蓝音听见老妪高声道:柳如烟,你终于来了。接着是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她咬紧牙关,背着沈翊在漆黑的地道中前行,手中的清心莲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亮光。蓝音加快脚步,冲出地道的瞬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退一步——柳如烟正站在出口处,红衣胜血,手中把玩着一朵新鲜的清心莲。
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逃掉?她轻笑着将清心莲碾碎,那个老太婆,三十年前就该死了。
蓝音将沈翊护在身后,手指悄悄摸向腰间香囊。柳如烟见状冷笑:还想用香?你师父没告诉过你,血夜昙能封住调香师的嗅觉吗?
夜风骤起,吹散柳如烟的红纱。月光下,蓝音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右半边脸布满可怖的灼痕,左眼泛着诡异的紫光。
很惊讶?柳如烟抚摸着脸上的伤疤,这都是拜你师父所赐。当年她为夺香谱,不惜放火烧了整个调香院。她突然暴起,五指成爪向蓝音袭来,现在,该你还债了!
蓝音侧身闪避,却还是被划破了衣袖。一缕异香从破损的香囊中飘出,柳如烟身形突然一滞:这是...忘忧散?
趁此间隙,蓝音抱起沈翊跃入旁边的河中。冰冷的河水让她瞬间清醒,她拼命游向对岸,却听见柳如烟在岸边的狂笑:跑吧!你身上已经染了血夜昙的香气,无论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上岸后,蓝音发现怀中的沈翊开始浑身发烫。他的脖颈处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正是血夜昙毒发的征兆。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破庙,她踉跄着向那里跑去。
庙内供奉着一尊残缺的菩萨像。蓝音将沈翊放在干草堆上,颤抖着取出那朵干枯的清心莲。老妪的话在她耳边回响——需要调香师的真情之泪。
我该怎么做...她捧着莲花,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泪珠滴在莲花上的刹那,奇迹发生了——干枯的花瓣渐渐舒展,散发出柔和的金光。
蓝音急忙将莲花放在沈翊心口。金光如流水般渗入他的身体,那些可怕的血丝开始慢慢消退。就在她刚要松口气时,庙门砰地被踢开。
柳如烟倚在门边,嘴角渗出血丝:忘忧散...倒是小瞧你了。她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滩血印,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解毒?清心莲只能延缓毒性,真正的解药...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在我这里。
蓝音站起身,挡在沈翊前面: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柳如烟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插着半截香箸,就像我当年眼睁睁看着妹妹死在香炉旁一样!
月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斑驳地照在三人身上。蓝音突然注意到柳如烟手中的香囊——那分明是师父的贴身之物。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心头:难道你妹妹是...
没错,就是被你师父拿来试香的药人!柳如烟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腔,现在,该结束了...
她拔出心口的香箸,鲜血喷涌而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血滴在空中竟化作血雾,散发出浓郁的血夜昙香气。整座破庙瞬间被红雾笼罩,蓝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恍惚中,她看见柳如烟跪倒在地,脸上的灼痕开始剥落。更令人震惊的是,剥落的皮肤下露出的,竟是一张与师父有七分相似的脸。
师...师姐?蓝音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血雾侵蚀着她的神智,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
柳如烟——或者说曾经的师姐林霜,缓缓抬起那张布满新旧伤痕的脸:二十年了...终于有人认出我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小师妹,当年师父把我推入火海时,你可就在帘子后面看着呢。
蓝音瞳孔骤缩,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那年她才六岁,躲在香阁的纱帘后,看见师父将尖叫的师姐推进燃烧的香炉...
不...那不是师父!蓝音突然尖叫,那是西域妖僧假扮的!师父为了救你,已经...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血丝从嘴角渗出。
林霜的表情凝固了。她踉跄着走到蓝音面前,染血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你说什么?
那晚...师父追踪妖僧到香阁...蓝音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般痛苦,等我们赶到时...只找到师父的玉佩...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的半月形玉佩,上面还残留着暗红的血迹。
林霜如遭雷击,松开手后退数步。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从红衣深处扯出半块同样焦黑的玉佩——两块残玉在月光下严丝合缝地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不可能...林霜跪倒在地,眼中的紫光剧烈闪烁,这二十年...我竟然...她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周身的血雾开始逆流回她的身体。
蓝音挣扎着爬到沈翊身边,发现他的呼吸已经平稳。就在这时,林霜的身体开始发生可怕的变化——她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整个人像蜡烛般慢慢融化。
师妹...快走...林霜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明,血夜昙的反噬...要开始了...她艰难地掏出一个瓷瓶扔过来,这是...真正的解药...
整个破庙开始震动,瓦砾簌簌落下。蓝音抱起沈翊冲向门口,身后传来林霜最后的呼喊:告诉师父...我错了...
轰然巨响中,破庙坍塌成一堆废墟。蓝音被气浪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一道紫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晨光微熹时,沈翊终于苏醒。他望着满脸泪痕的蓝音,虚弱地抬手擦去她的泪水:怎么了?我们...赢了么?
蓝音望向废墟上飘散的紫色萤火,轻声道:不,我们全都输了。她握紧手中两块残玉,从二十年前就输了。
远处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但蓝音知道,有些伤痕就像血夜昙的香气,永远都不会真正散去。她搀扶起沈翊,两人的影子在朝阳下渐渐拉长,走向远方的官道。
官道两旁的野草沾着晨露,在风中轻轻摇曳。蓝音扶着沈翊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个茶棚。老板娘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见二人狼狈模样,连忙端来热茶。
姑娘,你们这是遇上劫匪了?老板娘递来干净的布巾,目光在蓝音染血的衣袖上停留。
蓝音勉强一笑:多谢大娘,我们...话未说完,沈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老板娘脸色骤变:这是...血夜昙的毒!她压低声音,两位快随我来。说着掀开后厨的布帘,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
蓝音警觉地按住腰间香囊:大娘为何识得此毒?
老板娘苦笑一声,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蛛网般的红痕:三年前我夫君去西域贩香,带回一株血夜昙,当夜就...她声音哽咽,这毒会传染,姑娘小心。
地道尽头是一间石室,墙上挂满各式香囊。老板娘取下一个靛青色香囊递给蓝音:这是用千年雪莲籽制成的,能暂时压制毒性。
沈翊服下香囊中的药粉后,面色稍霁。他虚弱地问道:大娘可知何处能找到完整的清心莲?
老板娘正要回答,地面突然震动起来。挂在墙上的香囊纷纷坠落,石室顶部裂开一道缝隙,沙土簌簌落下。
不好!他们追来了!老板娘猛地推开西侧的暗门,快走!顺着这条河漂下去,十里外有座青衣观,观主能救你们!
蓝音搀着沈翊刚踏入暗河,就听见上方传来轰隆巨响。回头望去,老板娘站在崩塌的石室前,朝他们露出最后一个微笑,随即被落石淹没。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二人急速下漂。沈翊在颠簸中醒来,发现蓝音正死死抓着他的衣襟,脸色苍白如纸。
你的手...他看见蓝音右手掌心有一道发黑的伤口,正是血夜昙腐蚀的痕迹。原来她早就中毒,却一直强撑着。
河道突然变窄,水流湍急起来。前方出现一道瀑布,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冲下悬崖。
坠落的瞬间,蓝音恍惚看见一道青色身影凌空而来。那人广袖翻飞,手中拂尘甩出万丈银丝,竟在瀑布中织成一张柔网,稳稳接住了他们。
再醒来时,蓝音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屋内焚着淡淡的檀香,窗边站着个青衣道人,正望着手中的残玉出神。
前辈...蓝音挣扎着起身,却见道人转过身来——那张脸竟与林霜有八分相似!
道人轻叹:你终于醒了,小师妹。
原来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中,真正的师父早已遇害。而眼前的青衣道人,正是当年被妖僧掳走的师姐林霜的双胞胎兄长。这些年他一直在追查真相,直到看见蓝音手中的残玉。
血夜昙本是无辜的。道人将一枚完整的清心莲放在蓝音手中,人心才是世间最毒的香。
窗外忽然传来钟声。蓝音转头望去,漫山遍野的血夜昙在夕阳中摇曳生姿,而沈翊正拄着竹杖,站在花海尽头对她微笑。
晚风拂过,那些曾被诅咒的花朵,此刻竟散发出了清雅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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