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该换我们执棋了。”
最上面那张军报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行小字:
“七月廿三,与秦太子盟,待考。”墨迹没干,颜色暗暗的,像血的颜色。
......
扶苏的马队刚转过街角,蒙恬的玄甲便从阴影里显出来。
他单手持缰,另一手按在剑柄上,翻身下马。
蒙恬说:
“公子。”
他没行全礼,只屈了屈右膝,目光扫过扶苏身后的几名亲卫,接着说:
“进城时我瞧见右司马的车驾往章台宫去了,车帘掀开条缝,露出半只嵌绿玉的酒樽,那可是胡亥公子去年生辰,陛下赐的。”
扶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想起虞姬递玉佩时耳尖泛红,想起幕僚说“双幕里那条血路你走不成”,轻轻叹息一声,面上笑着说:
“蒙将军辛苦了。”
蒙恬眉峰压得更低,趁亲卫卸马料的空当,凑到扶苏耳边说:
“昨日夜里,尚食局换了三拨人送羹汤。我守在偏殿外,听见中车府令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轮印子比往日深,装的不是文书,是酒坛。”
他顿了顿,又说:
“胡亥公子的侍医,今早去太医院讨了安神香。”
扶苏脊背微微绷紧,说:
“知道了。明日早朝,我去见父王。”
次日,扶苏的车驾走着,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看见道旁老槐树下蹲着个白头发的老者,是淳于越。
淳于越突然扑过来拽住马缰,喊道:
“公子留步!”
他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攥得马缰上的红缨直颤,接着说:
“李斯昨日在廷议上提了,要增征楚地刍稿税,还说‘民愚需威,威立则国固’!我前日翻《夏小正》,见‘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这苛政,是要折大秦的谷啊!”
扶苏扶淳于越起来,问:
“先生如何知道?”
淳于越抹了把嘴角的唾沫,手指还在抖,说:
“昨日我去藏策室查旧典,听见中车府令跟少府丞说,廷尉的奏疏里夹了块南海玳瑁,要呈给陛下当镇纸。玳瑁纹路像极了楚地水网,李斯这是在陛下跟前,把楚地百姓的命,当玳瑁上的花纹刻呢!”
扶苏替淳于越理了理歪掉的冠,说:
“先生且回学宫,今日我必把楚地的旱情,原原本本说给父王听。”
咸阳宫宣室殿里,嬴政见扶苏进来,指尖敲了敲案上的竹简,正是扶苏昨日递的楚地民情奏报。
嬴政说:
“济阴县饿死三百二十一,傅阳县有百姓啃树皮,啃出满口血。你说要减田租,免徭役,那修驰道的民夫从哪调?北击匈奴的粮草从哪出?”
扶苏跪在席上,想起在陈家村看见的老妇,想起虞姬的话,声音发颤却清晰地说:
“儿臣在楚地见,百姓不是不愿出力,是怕出了力,家人就要饿死。减租三年,等新稻熟了,他们自会把粮车推到咸阳城下。”
嬴政指节抵着太阳穴,缓缓闭上眼,说:
“退下吧。”
扶苏退出殿门,蒙恬正倚着廊柱擦剑,见他出来,用剑尖挑起块衣角,压低声音说:
“陛下捏着奏报的手,指节都泛白了。”
月上中天时,扶苏住处响起急促叩门声。门开处,胡亥摇着象牙扇跨进来。
胡亥说:
“兄长这趟楚地,倒是晒黑了。”
他踢开脚边的铜炭盆,火星溅在扶苏的麻鞋上,又说:
“听说父王夸你奏报写得详细?”
扶苏端起案上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问:
“胡亥弟深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胡亥突然笑了,扇骨挑起扶苏腰间的玄鸟玉珏,说:
“要紧事?前日父王赐我西域的夜光珠,还说‘比长兄的玉珏亮’。你总说‘以仁治国’,可父王要的是能镇得住天下的主。你当那些老臣真服你?明日早朝,我要替父王拟诏,去雍城祭天,兄长猜猜,父王会让谁陪我去?”
扶苏望着胡亥转身时甩起的袍角,摸了摸被掐红的手腕,轻声说:
“弟若想去雍城,我替你求父王。”
胡亥脚步顿了顿,回头冷笑一声,说:
“兄长这副菩萨心肠,倒真像极了故去的王后。”
说完甩袖出门。
更漏敲过三更,扶苏还在案前翻着楚地的田亩簿。这时,院外传来木屐声,是廷尉李斯。
李斯掀帘进来,把玉笏搁在案上,说:
“公子今日在宣室殿的话,老夫都听见了。
减租缓徭,好计策。老夫可以帮公子说服陛下,
只要公子明日早朝,当众说‘淳于越那套复古之论,误国’。”
扶苏手指扣住案边,望着李斯腰间的廷尉印,想起淳于越和胡亥的话,
玉佩在袖中发烫。他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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