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枯叶掠过营地栅栏，姜明月攥着信笺冲出城门。粗布鞋踏碎郊野的晨露，她在标有“北郊巡逻营地”的木牌前急刹脚步。
“军事重地，止步！”
两柄交叉的长枪寒光凛冽，年轻守卫的面甲下传出沉闷的呵斥。姜明月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出信件，信纸在风中哗啦作响：“我是末光勇者，这是克莱门恩殿长的亲笔信……”
守卫接过信件检查，上面的墨迹明显浅了很多，是那个墨水都要兑几遍水的老吝啬殿主干的出来的事。
而姜明月踮着脚张望营地内部，当信件被递回，守卫的面甲后传来公事公办的声音：“莱恩骑士外出巡逻，不在营内。”
“他往哪个方向——”
“军事机密。”面甲咔地合拢，斩断所有追问。
姜明月鼓着腮帮子踢飞一颗石子。石子在空中划出弧线，惊起几只林雀。“那总能借个凳子吧？”她指着自己磨破的鞋尖，“从城里跑来很累的。”
守卫沉默片刻，转身时铠甲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再回来时，他单手提着橡木矮凳，另一只手仍按在剑柄上。
“谢啦~”她接过凳子往营门旁一墩，从口袋里摸出个红苹果。
正啃着苹果的时候，脚边的阴影突然诡异地扭动——影裔长老的兜帽探出地面，在姜明月轻轻用脚跟碰了两下地面后，又迅速缩回，快得像是秋风吹过的错觉。
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也被远山吞没。营地外终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巡逻队踏着尘土归来。为首的队长瞥见坐在门边的姜明月，眉头微挑，却未多言，领着队伍鱼贯而入。
直到最后一名骑士经过时，守卫的长枪突然横拦。
“莱恩……”守卫朝姜明月努了努嘴，“找你的。”
铁面罩下传来闷闷的疑惑声：“哈？”
面罩掀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浓眉下，莱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写满茫然：“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
营地里的士兵们像嗅到肉香的狼群，纷纷围拢过来。
“该不会是莱恩那小子的未婚妻吧？”有人捅了捅同伴。
“放屁！这木头疙瘩能讨到老婆，我倒立拉稀。”
“啧，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
“要是他妹妹，老子明天就提亲去！”
窃窃私语像风中的麦浪，一波接一波。
姜明月深吸一口气，随手将苹果核弹进远处的草丛。她起身掸了掸粗布裙上的灰尘，将信笺递给莱恩：“克莱门恩殿主说，你看了这个就明白。”
莱恩接过信笺，指尖摩挲过骑士殿特有的暗纹纸张。他逐字读完，浓眉渐渐拧紧：“为什么选我？”
姜明月背着手，靴尖轻轻碾着地上的小石子：“大概……”她突然抬头，眼睛弯成月牙，“因为你特别老实？”
“……”莱恩的面瘫脸罕见地抽搐了一下。
“开玩笑的。”她收敛笑意，正色道：“克莱门恩殿主提供的训练记录里，你的圣光契合度最高，盾剑考核也是同期第一。”
莱恩沉默地低下头，铁手套与盔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等我十分钟。”他转身时，身后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莱恩你小子藏得深啊！”
“软甲都换上了？这是要私奔？”
姜明月抱臂靠在军营木栅栏上，影子里的猎魂影裔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当莱恩再次出现时，制式重甲已换成轻便的锁子甲，背后那面鸢形巨盾却格外醒目——盾面中央的太阳纹章，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金光。
“可以出发了。”他的声音像盾牌一样沉稳。
姜明月点头，转身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她对营地挥手的动作干脆得像在挥退一群聒噪的乌鸦，影子里的存在发出无声的嗤笑。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土路上投下深浅不一的痕迹。莱恩沉默地跟在姜明月身后，铠甲随着步伐发出规律的轻响。姜明月则像个好奇的孩子，时不时停下脚步，伸手去接风中飘舞的蒲公英。
“勇者大人……”莱恩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稳重，“我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姜明月正踮着脚去够一枝野果，闻言差点绊到自己的脚：“啊？哦！”她拍了拍沾上草屑的粗布裙摆，“先去城里买些补给，然后去暮光城找个圣职者。”
莱恩的眉毛微微扬起：“您已经有人选了？”这倒是少见——大多数勇者招募队员都是随缘而行。
“当然啦！”姜明月转身倒退着走路，双手背在身后，笑容明媚得像初升的朝阳，“一个苦行僧，我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队友。”
莱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我的职责是？”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姜明月歪着头，发梢在风中轻轻晃动，“我现在也就是个兵级初阶的小菜鸟而已。”
她扳着手指数道，“你嘛...就做我们的副T兼辅助，怎么样？”
“很合适。”莱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了一下。他反手拍了拍背上的巨盾：“兵级圆满，即将突破将级。擅长圣光系的增益、减益魔法，以及——”盾牌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金光，“守卫类盾术。”
姜明月注意到莱恩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那把普通铁剑上，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其实我擅长重剑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轻咳，“虽然现在还没有趁手的武器。“
“这很勇者。“莱恩闷闷地点头。
姜明月踢飞一颗小石子，看着它消失在路边的草丛里。
其实这再正常不过了——每个初出茅庐的勇者都是这样狼狈。重剑、长枪、法杖、匕首……无论他们最终会精通什么，最初都只能握着最简陋的武器。
因为勇者这个身份，从来不是由装备定义的。
他们是世界之力选中的异类，可能是田间劳作的农夫，可能是街头乞讨的流浪汉，甚至可能是从异界召唤而来的灵魂。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起点低得可怜。
至于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早在被世界之力触碰的瞬间，就会被心底滋生的欲望腐蚀成魔物。
莱恩的盾牌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沉默的誓言。
姜明月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粗布衣角，脚步不自觉地放慢：“莱恩...其实还有件事。”
“嗯？”圣骑士沉稳的脚步声随之停顿。
“我……”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落叶，“能借用魔王的力量。”
说完立刻屏住呼吸，紫罗兰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莱恩的反应。记忆中的老好人圣骑士，会接受这样离经叛道的勇者吗？是不是……坦白得太早了？
“魔王的力量？”莱恩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眉梢微微挑起。
“嗯。”她乖巧点头，发梢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像典籍记载的狼魔勇者那样？”
“不、不太一样……”姜明月不自觉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我是说……我能召唤魔王来……来帮忙。”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
应该算实话吧？虽然那个混蛋魔王肯定会趁机提些羞耻的要求……
莱恩沉默地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城郭灯火。皮甲下的肩膀线条比穿着重甲时柔和许多，却依然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只要世界之力仍认可你为勇者……”他最终开口，声音像暮色一样平静，“而你也依旧在走勇者命途，那么，即便你能化身魔王，于我而言也并无区别。”
姜明月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小跑两步追上莱恩：“那以后招募新队员时，解释的工作就拜托你啦~”
莱恩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突然停下脚步。皮甲上的皮带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你确定那个魔王...可靠？”他眉头微蹙，“据典籍记载，九成以上的魔王都倾向混乱邪恶。”
“放心！”姜明月握紧拳头，指节都微微发白，“他绝对听话！”
应该……会听话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锁骨下方——那里藏着亲王烙印。契约的约束力毋庸置疑，但那个性格恶劣的家伙肯定会借机提些羞人的条件……或许该找个机会先“沟通”一下？
莱恩沉默地点头，铠甲缝隙间的夕阳余晖渐渐褪成靛蓝色。
无人察觉的阴影中，猎魂影裔的长袍一角悄然掀起，兜帽下的虚无凝视着圣骑士的背影，竟透出几分欣赏之意。
有意思的人类……
可惜王妃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我长时间在这个位面逗留……
下次吧……下次王妃再次释放力量的时候，教这个圣骑士两招打击灵魂的术法……
黑雾般的兜帽无声滑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