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烬余书
暮春的雨下了整整三日。
含蕊倚在窗边数檐角滴落的水珠，铜盆里浸泡的桃花瓣已经泛白。她展开掌心，那道用金粉写就的“风璟“二字被雨水晕开，只剩模糊的轮廓。
“姑娘，该喝药了。“秋杏端着黑漆托盘进来，碗中汤药映出含蕊憔悴的面容。自宫中归来后，她总在黎明时分惊醒，枕上落满不知来处的桃花瓣。
药汁入喉的苦涩里，含蕊忽然抓住秋杏的手腕：“前日来府上的白衣公子，可还留着拜帖？“
秋杏面露难色：“那日...并无人来访啊。“
铜镜“咣当“倒地。含蕊踉跄着翻遍妆奁，终于在某只螺钿匣底层找见半片带血的竹简——那是风璟在紫宸殿塞进她袖中的。竹简上用星砂写着：
“三日后酉时，平康坊南曲“
字迹正在缓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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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的暮色总是来得早些。含蕊戴着帷帽站在南曲巷口，看见青楼檐角挂着的灯笼逐一亮起。某个瞬间，所有光影突然凝固，坊墙上的爬山虎疯长成屏障。
风璟从虚空里踏出第一步时还在咳血，第二步就栽倒在含蕊肩头。他后背的伤口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间缠绕着金色电光。
“天罚...锁...“他惨笑着抓住含蕊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帮我...取出来...“
含蕊的指尖触到冰凉硬物。当她颤抖着抽出一截金色锁链时，无数记忆轰然回流——
诛仙台上缠绕她的同款锁链；
风璟抱着她碎裂的元神跳下轮回井；
每一世找到她时，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
锁链完全抽离的刹那，风璟闷哼一声。他沾血的手指在含蕊眉心画了道符咒：“现在起...你能看见...“
话音未落，整条南曲突然扭曲变形。青楼化作森然殿宇，嬉笑的女妓变成手持雷鞭的天兵，而屋檐下的灯笼——分明是悬浮的照妖镜！
“果然钓到大鱼。“假扮老鸨的电母撕去伪装，镜光直射含蕊眉心，“帝君有令，带桃花仙的残魂回天受审！“
风璟的剑比雷声更快。
当第一个天兵头颅落地时，含蕊看见他白衣上浮现出血色符文——那是堕神契。每杀一个天官，契约就侵蚀一寸神魂。
“走！“风璟劈开空间裂缝将她推入，“去大慈恩寺找...“
雷暴吞没了后半句话。含蕊坠入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风璟被三道雷鞭贯穿的背影，以及他笑着做出的口型：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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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恩寺的晨钟惊起飞鸟。
含蕊在藏经阁醒来，手心里攥着半片焦黑的衣角。玄奘法师的弟子窥基正在焚香，香炉里飘出的烟组成八个字：
“记忆为薪，神魂为火“
“女施主可愿听个故事？“老和尚拨动佛珠，“当年有个痴人，为留住逝去爱人的记忆，把自己的元神做成灯油...“
殿外突然风雷大作。含蕊冲出门槛，看见长安城上空乌云翻涌，云隙间偶尔闪过青色剑光——那是风璟的本命剑“裁云“。
她耳后的桃花胎记突然灼痛。恍惚间听见自己三百年前的声音：
“阿璟，若我忘了你...就把我们的故事...写在每一片桃花上...“
暴雨倾盆而下。含蕊跪在雨中疯狂收集被雨水打落的桃花，每一片花瓣背面都用金粉写着：
“丙申年三月初七，阿璟为我梳头“
“庚子年腊月廿三，阿璟学做梅花糕“
“癸卯年七夕，阿璟说第九百七十一次'我等你'“
当最后一片桃花在手心化为灰烬时，含蕊终于想起风璟没说完的话——
大慈恩寺地宫深处，供奉着她当年陨落时，碎裂的一缕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