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是何意?”
沈曦泠握着圣旨,缓缓开口。
清冷俊美的面孔遥遥映在她眼帘。
栀子树丛环绕着他,衬托着男人的鹤立。
微风一过,轻软的花瓣顺着锦衣绣袍擦肩而过。
丝毫不沾,却显得依依不舍。
许久。
“光宗耀祖,王妃难道不该高兴吗。”
“高兴?”
沈曦泠忽然轻笑,有些恹恹地闻着琼白鼻尖飘扬的淡香,她微微歪头,像是没听懂对方的话。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沉默。
当太傅算是光宗耀祖吗,她自问。
算是吧,她自答。
可她不愿做他人的傀儡。
婚姻不得所愿,哪怕两世。
……
她丢了贞洁,莫名其妙地闹得满城风雨,舆论之压下,父亲将她逐出家门。
沈云离是堂堂王妃,此案无官敢接。
她没有选择,他们为了保护沈云离作为王妃的名誉,逼她在浸猪笼与嫁乞丐面前耻辱地做出选择。
容嬷嬷撬着她的嘴,要她亲口将“被迷奸”改成“自愿”。
多么可笑。
……
她嫁给了正缘,做了王妃。
可她知道。
即便如此,她也同样毫无选择。
若不顺从那她就是第二个沈云离。
庆幸的是,如今的她不用挨饿。
她知道。
城南有家白面馍馍味道不错。
前世的她只需在偌大的街头跪上两日,便能买上一个。
原因无它,只不过是来唾弃她的人有许多,丢下的烂菜叶子也多些罢了。
起初她不愿吃那些腐蚀糜烂的菜叶。
后来经历过饿到晕厥,她便也接受了。
卖掉干净的换取白面馍馍,剩下腐烂的留着自己吃。
偌大的京城大街繁华喧嚷,人声鼎沸。
骂声此起彼伏,她名声在外,是京城最不检点的典范。
白面馍馍很珍贵,刚出炉的不染一尘。
比她干净得多。
身旁滂臭的乞丐整日叫嚷着捡了个大宝贝,将她拉到乞丐窝里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够了。
每日把他碗里的那份赏钱分一半给她。
尽管日子窘迫。
饥一顿,饱一顿。
可她的棱角依然还在。
沈曦泠的轻笑挂在唇角,慢慢褪去。
“妾身的确很高兴。”
林翌眼眸微动,却也只是看着她,半晌才哑声:“明日进宫,王妃可要做好准备。”
他总觉得,心底有股说话的欲望。
可他表达不出。
沈曦泠自然也不知晓,眼神像是在看一位陌生人。
她扬唇冷笑,“可若是如果妾身这般做了,王爷能给妾身什么?”
嫁进王府,她本就不求怜爱。
她所求的一向都是不会被人操纵,不受委屈,有自尊的活着。
她的想法没有变,他的动作也没有变。
眼帘中,林翌的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没有回答。
她轻嗤一声,现在朝堂不稳,皇帝若倒,贵妃一党定然会掌控朝局。
这一点,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而做太傅就是搅入这滩浑水,深陷泥潭必定立敌众多,最起码不得安宁。
这并非她所愿的。
所以现在是他有求于她,她也自然能挺直些腰杆。
此言一出,林翌的目光仍是冷冽,放在沈曦泠的身上。
而他的眉头皱了下,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王妃若不愿如此,那么你所想拥有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这是警告,也是威胁。
“你该知道,你本就一无所有。”
“是吗?”沈曦泠满不在乎地笑着,“王爷大可找个男人,何必找妾身。”
她一步步走向林翌,也不再虚与委蛇的自称什么妾身,“之所以找我,不就是因为后宫男子多有不便吗?
既然有求,何故这般威胁。”
“你当真要与本王作对?”
“是王爷偏要利用我。”
“你想要的不过就是权势,可方才堂中你的行为本王默许了,诰命夫人本王也已经给过你了。”
“谁告诉王爷,我所求皆是为了权势?”
“你自进府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哪点不是为了权势?”
“王爷好眼力,可惜用错了地方,并没有投我所好。”
“沈曦泠。”
林翌声色低沉地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沈曦泠本能的缩了缩脖颈,蔓延至唇角的笑意也不由得敛下几分。
这是林翌第一次称呼她的全名。
从马车上开始,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清心寡淡的模样,从未露出如此不耐之色。
她知道,他生气了。
可她这次并不打算示弱,反而用着尽量相同的声线回道:“怎么。”
这是他最喜欢的冷调。
她看见了他的眸子有着一晃而过的闪烁。
林翌隐起了冷冽,转而淡如止水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将问题抛给了她。
沈曦泠眼帘垂了垂,而后扬起脸颊,直直地盯着他。
“我想要一个平等。”
一个不大不小的要求,不需要付诸什么行动。
但却限制住了条条框框。
平等,意味着没有顺从,没有利用,唯有合作。
林翌的神情黯淡,似是没料到她的所求。
沉默良久。
“可以。”
他淡淡地应声。
重新恢复到了那个一如既往的神色。
“既然如此,就请王爷放弃那些对我的利用。
夫妻本为一体,我可以帮王爷在后宫行事,但前提是我愿意。”
京城,偌大的街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正值盛春,雨点淅沥而下。
绵绵的水气在王府上空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那些水气逐步聚多,打湿在平整的砖面,却恰恰躲过了他,淌在那双不染一尘的鞋履周围。
他向前踏出,并未带起丝毫泥泞,仿佛这些尘土污渍都与他无关。
前提是我愿意。
林翌听见了她的话。
“王妃明日不用进宫,我会跟陛下说。”
并且照做了。
“下雨了,跟我回阁内。”
不容分说,他抬起绣袍掩在她的发上。
如同打伞那日,他紧紧跟随,没有让她沾到涓滴水渍。
沈曦泠觉得似曾相识。
抬眸望向他,目光落入那一汪深潭,情绪不明。
不等她思考,霎时脚底一空。
而他的另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她。
映在她的眼帘里,节骨分明。
被天色拢着的脸庞深沉无比,只有那张薄唇张了又张,惜字如金。
“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