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窗外一阵微风吹过。
蓝风铃的香味代替消毒水钻进鼻腔。
我试图坐起来,被突然俯身的橙色身影笼罩。他单手撑在我耳侧的护栏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亮了我头顶的呼叫铃。救生员胸牌上「程野」的金属反光晃进眼睛。
一阵阵风中,我闻到了更清晰的蓝风铃的味道。
程野明明穿着宽松休闲的外装,我却依然能看见随着身体抖动,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大大的胸肌把他的下颌遮住,给人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我正试图寻找这身影的主人的双眼,被一声清脆的开门声打断。
“现在孩子真会玩。”
校医姐姐推门进来,把听诊器焐热贴在我胸口,“低血糖还敢挑战深水区自由潜?”
我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低头,一股巨大的声音又吸引了我的目光。
懵懂的双眼望去,门外的走廊有一个人像老鼠一样窜进来。
诺诺趴在我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累了,诺诺一拳头捶过来。
“啊——”我惊险躲过这致命一击。
虽然我喝了一肚子消毒水,但是我还没有脑袋进水到不躲的地步。
“你要干嘛——
“你不要命了是吧沈溪亭!”诺诺生气地吼着,一拳接一拳地打在我身上……
“啊!诺大小姐给了我一拳,好舒服!”我对着她挤出笑容,尽管我失色的嘴唇和苍白的脸颊尽显疲态,可还是想尽力让诺诺别担心我。
“你就逞强吧!九条命都不够你造的!”诺诺用警告的语气说着,贴近我的身体,还是抱了我一下。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差点扯掉手背上的针头:“糟了!十点的讲座!林深学长他……”
“林深个屁!一次金牌都没拿过的一个小透明,就这么值得你提前两个月做准备?你就这么笃定自己能押中宝?除了长得挺帅,也没啥优点了,听说他跟队友关系不好,估计人品也不咋样,体育生都……”
诺诺突然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一个吉祥物,我在体育大学学新闻,那程野自然也是学体育的,虽然自己很痛恨体育生,但是当着我的救命恩人这么说也不太好。
“呃……好了,你个病号就好好休息吧,我来得太着急了,出去给你带午饭,等我呦~”说完跑了,回眸给我一个爱的wink。
冰凉的体温计塞进嘴里,程野垂着眼睫看我:“你的高冷男神三小时前就走了。”他抽出体温计对着光,“走之前特意问——”他突然压低嗓音学人说话,“‘那个碰瓷的还活着吗?’”
我快被气晕了。这小子不会以为我是求爱失败了想不开吧……
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我下意识想怼回去。“不是——”
一连串的微信提示音像子弹一样弹出来,上面显示未读信息99+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姑奶奶,都快开场了,你在哪儿啊】
【这个时候玩失踪可不好笑啊】
【???】
【沈溪亭你是被车撞了吗?】
【你真死了?】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会给你收尸的】
........
【这下完蛋了】
【给你说个消息,你可千万冷静嗷】
【许学姐拍糊了林深三十七张特写,现在说要用你的荣誉证书当草稿纸】
【林深走了,许颜现在就去校医院找你了】
【自求多福吧孩子】
微信消息最后一条是在三分钟前,记者团的小青发给我的。
而第二条,就是记者团大群的
【你已被移除群聊】
我颤抖着点进去,群里自动跳出主编许颜的公告:「沈溪亭无故缺席重大采访,即日起退出记者团」。电子钟显示上午10:48。
3
我拽着程野的袖口要下床,被他手腕内侧的海浪纹身硌得一愣。“现在过去正好撞枪口。”他突然弯腰替我系紧鞋带,发梢扫过我膝盖,“下午两点半省赛选手专访还在筹备,媒体通道...”话没说完就被破门声打断。
“沈溪亭!”许颜的香奶奶外套卷着冷风冲进来,“还在想你死哪儿去了,原来进医院了,哼,你怎么不死了呢?……”她的怒斥像枪林弹雨一样,尖锐高昂的嗓音听得我头疼。
程野用身体挡住我打颤的手,救生哨缠在他指尖晃啊晃。
我盯着他后颈细小的绒毛,听见他懒洋洋开口:“这位同学需要静养,麻烦您……”
许颜步步逼近,咄咄逼人,“沈溪亭你知不知道这次讲座关系到集团赞助……”
程野突然抓起血压仪套在自己胳膊上,“哎我好像也有点低血糖。”说着就假装晕倒了。
我着急地一边按铃,一边喊着:
“校医姐姐!校医姐姐!”
许颜这边也被来电轰炸。
接通瞬间,学生会会长王典的咆哮直接外放:“许主编!你承诺的三十页校庆专栏就交来五张泳装抓拍?林氏集团刚打电话说宣传照像情趣杂志!”
校领导声音也隐约传来,“小许啊,审计科老师说今年网球场改建经费对不上账呢。”我憋笑憋得输液架都在颤。
许颜的高跟鞋踉跄着撞翻医疗推车,棉签酒精瓶哗啦洒了一地。她对着电话点头哈腰退向门口:“张副校长,那些发票我可以说明……不是的您听我说……”
程野突然吹了声救生哨,惊得她手机掉进垃圾桶。
此时诺诺也回来了,“怎么不关门啊?”,看见许颜气愤的样子,她立马到我跟前护着我,凑到我耳边跟我说,“这就是那个经常颐指气使你给她干活,还剽窃你拍的照片的那个傻叉?”
我微微点头。
程野用镊子夹起她掉落的手机,把许颜的手机塞进她哆嗦的手包,
“您垃圾忘带了。”
弯腰时制服领口掠过我鼻尖,带起一阵清冽的池水气息:“慢走不送,记得去财务处还钥匙。”
许颜踩着高跟鞋离开后,关门声震得输液架晃动。
程诺突然拍腿大笑:“你们看到没?她假睫毛都吓飞了!”
我也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程野低头查看我手背的针眼。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我数清了他眼尾小痣旁的三道浅色晒痕。
临走时,程野转身冲我挑眉。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把他制服肩章上的水渍照成碎钻。我这才发现他有梨涡,随着憋笑的动作忽隐忽现,特别可爱。
“赔罪。”他从裤兜掏出个东西抛过来——我的泳帽被叠成歪歪扭扭的天鹅,翅膀上粘着医用胶布拼的爱心。
我却沉默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