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施施然踏入偏房，身后跟了几人。
门板砸在地上的闷响尚未散尽。
他负手而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目光悠闲地扫过屋内的狼藉——破碎的门板，剑拔弩张的双方。
眼神深处，那点看好戏的兴味几乎不加掩饰。
他甫一出现，屋内的空气仿佛都滞重了几分。
“李师兄！”瘦猴像是看见了救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张青，声音尖利扭曲：“李师兄，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这张青他、他不是东西，用不知名的毒物偷袭我！差点儿……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小命！”
他极力把自己描绘成无辜的受害者，恨不得将所有脏水都泼到张青身上。
李明不动声色地抬手，示意瘦猴稍安勿躁，目光转向张青，语气倒是温和：“张师弟，同门之间，有些小摩擦在所难免。”
“不过，若真是用了什么阴毒手段，那可就有违我玄丹阁弟子光明磊落的作风了。”
“不如，把你那‘凝神土饼’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也好证明你的清白，不是吗？”
话语平缓，目光却如同实质，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逼视着张青。
张青挺直了脊背，迎上李明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带着凉意的弧度：“李师兄真是爱说笑。”
“此物效果究竟如何，恐怕——”他随意地抬手，指向兀自捂着喉咙，表情古怪的瘦猴，“——这位师兄最有发言权。”
“毕竟是亲口尝过的，不如请他给大家细细讲讲，那‘毒物’的滋味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明的，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瘦猴身上。
李明刚想开口圆场，却见瘦猴那干呕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瘦猴先是下意识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眉头紧紧拧起，像是在回味什么，随即，那拧着的眉头竟缓缓舒展开来。
他只觉得嘴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味确实恶心，可脑子里那股突如其来的清凉感，却又该死的真切。
连日来的疲惫、恐惧、怨毒交织的混乱情绪，仿佛真被这股清凉冲刷掉不少，思路都清晰了许多。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惊疑不定中，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舒坦？
瘦猴这副模样太过明显，他身后的两个跟班面面相觑，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
“猴哥这是……没事了？”
“奇了怪了，那黑泥巴……真有效果？”
“看着就恶心，不可能吧！”
张青敏锐地捕捉到这些细微变化，趁势上前一步，目光再次对上李明：“看来，我这‘凝神土饼’，似乎并非什么毒物，反而确实有那么点微末的清心凝神之效。”
“李师兄，现在还要‘评判’吗？”
李明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瘦猴这不争气的反应，简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让他的兴师问罪成了个十足的笑话。
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重重冷哼一声：“哼，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此物出身污秽之地，就算侥幸有那么点用处，终究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李明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厉：“张青，念在你初入外门，不懂规矩，今日之事，暂且不与你计较！”
“但是！”他语气加重，“此物来历不明，效用诡异，恐有未知隐患！为免将来贻害同门，你桌上这些‘土饼’，须得全部没收，带回去仔细查验！”
他向身后一个心腹跟班使了个眼色。
那壮实跟班立刻会意，咧着嘴，带着狞笑上前。
他动作粗暴，大手一挥，便将桌上仅剩的四块土饼一股脑扫进怀里。
其中一块没拿稳，骨碌碌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被他毫不在意地一脚踢开。
“你们！”张青双目赤红，怒喝一声，便要冲上前去。
这土饼是他耗费心血，摸索“食丹流”门径的成果，岂容如此糟蹋！
但对方人多势众，修为更是远胜于他。
他刚冲出两步，就被另一个早有准备的跟班拦腰抱住，用力向后一推，踉跄着摔倒在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炼制的成果，如同垃圾一般被抢走，被践踏。
拳头死死攥紧，锐利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屈辱与狂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膛中翻腾、燃烧。
李明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倒地的张青，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目的达到了。
不仅夺走了可能有点价值的土饼，更重要的是，狠狠打压了张青的气焰。
只是，他瞥了张青一眼，心头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散去：这小子，当真是走了狗屎运？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那个扫地的钱老，又究竟是什么来路？
他不再多想，转身，带着一众跟班扬长而去。
临出门时，他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亲信吩咐道：“派人去查查那个姓钱的杂役！还有，盯紧张青，绝不能再让他靠近废料堆和灵兽区半步！”
瘦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离开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张青一眼。
眼神复杂，既有刻骨的怨毒，又夹杂着对那土饼诡异效果的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张青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四周是狼藉的偏房。
门板歪倒在地，桌椅倾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气、清凉感，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名为屈辱的气息。
先前围观的弟子早已散去，临走时投来的目光各异，有同情，有漠然，也有幸灾乐祸。
在外门，没有实力，便只能任人欺凌，这似乎就是默认的规则。
张青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血印。
胸口憋闷得发疼，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今日所受的屈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心底。
李明的强横霸道，瘦猴的嚣张挑衅，都化作了更坚定的动力。
“李明……”张青盯着李明消失的方向，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等着。总有一天，今日之辱，我必百倍奉还！”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唯有将这条不被看好的“食丹流”走下去，走出名堂，拥有碾压一切的力量，才能将李明这种人狠狠踩在脚下，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宗门真正立足。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门板扶起，勉强靠在门框上。
些许阳光从门缝中挤进来，斑驳地照在他年轻而沾满灰尘的脸上。
没有颓丧，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毅。
张青深深吸了口气，脑中飞速运转，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获取材料，如何避开李明的眼线，如何更快地提升实力。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最普通的杂役服饰，对他躬身行了一礼。
“张师弟，云鹤长老有请。”
那杂役弟子双手递上一枚质地朴素的玉简。
张青接过玉简，入手微凉，心头却猛地一跳。
云鹤长老召见？这么快？
是因为土饼的事？李明去告状了？还是……那位看似不问世事的老者，终于要过问自己的事情了？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一趟，他必须去。
云鹤长老的小院，一如既往的清净雅致。
这一次的召见，究竟意味着什么？
自己的食丹之路，是否会因此迎来转机？
长老的态度，或许将直接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
张青握紧玉简，迈步走出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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