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门坊市的角落，人迹寥寥。偶有几个弟子在此交换零碎物件。空气混杂草药、尘土与微弱灵气。
张青选个不起眼的空地，铺开洗得发白的粗布。他摆上两块深褐色的“仿·凝神土饼”，卖相寒碜，像刨出的陈年泥块，粗糙暗沉。旁边摊位符箓光泽流转，药草晶莹剔透，对比鲜明。
张青看着土饼，脸有些发红，压低帽檐。他想不出体面点的说辞。
“哟，这不是玄丹阁鼎鼎大名的张师弟吗？”尖利刻薄的声音像铁锈摩擦，在他身后骤然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恶意。
张青脊背微僵，警铃大作。他缓缓转身。瘦高身影映入眼帘。正是灵兽区“粪坑惊魂”后嗓子哑了的瘦猴。
瘦猴脸色病态蜡黄，显然上次的惊吓还没完全缓过来。但他看向张青的眼神，不再是单纯嘲弄，掺杂刻骨怨毒、深深恐惧，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看见仇人落魄，是他此刻最大的慰藉。
瘦猴身边，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外门弟子。他们抱臂，横肉脸上目光不善，在张青和土饼上来回扫视。瘦猴找来的帮手，意图明确：寻衅滋事。
瘦猴尖酸刻薄的话，立刻吸引附近弟子。他们好奇或看热闹，低声议论。张青在外门的名气，并不光彩。
张青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警惕。面上努力平静，甚至挤出僵硬笑容。
“这位师兄说笑了。”张青放低姿态，“不过自己闲来无事，练手做的粗点心，登不得大雅之堂。”
“粗点心？”瘦猴像听到天大笑话，声音拔高，指着土饼唾沫飞溅，“张青！你当别人瞎子？这玩意黑溜溜硬邦邦，说是茅坑捞的石头都有人信！还点心？我看是毒心吧！”
他上前逼近，眼神怨毒盯着张青。“上次灵兽区，害老子差点把肠子咳出来，受那么大罪，这笔账咱们还没跟你好好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遇上！”
瘦猴眼中凶光一闪，竟毫不顾忌坊市规矩，伸手就要掀翻张青的布。
他身后的两个壮汉同时上前一步，隐隐封住张青退路，气势汹汹。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后退几步，怕被殃及。欺凌弱小在外门不少见，尤其张青没背景，又惹了“众怒”。
张青眼神骤然变冷。体内微弱灵力暗暗运转。修为低微，但他绝非软柿子。真动手，就算拼着受伤，也要瘦猴付出代价！
冲突一触即发。
“慢着！”
苍老却异常有力的声音突兀响彻角落。正要动手的瘦猴动作猛地一滞，连同两个跟班，下意识循声望去。
一个身穿最普通杂役服饰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头发花白稀疏，随意挽髻。背脊佝偻厉害，脸上深刻皱纹。手里一把半旧扫帚。看起来像负责清扫的普通杂役。
然而，那双深陷眼窝的眼睛，异常锐利，闪烁着与外表不称的精光。
老者仿佛没看到剑拔弩张的三人，也没理会围观弟子。他佝偻身子，慢悠悠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张青摊位前。
放下扫帚，他蹲下身。浑浊目光落在两块不起眼的土饼上，没有嫌弃鄙夷。伸出布满老茧、指节粗大的手，拿起其中一块。动作缓慢稳定。
老者将土饼凑到鼻尖，轻轻嗅。混杂土腥、微焦和一丝极淡清凉的气息，似乎让他古井无波的眼神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
“这东西……”老者低声嘟囔，声音沙哑带着岁月沉淀，“有点意思。”
接着，他做出让周围人瞠目结舌的动作。用看起来并不干净的指甲，轻轻在土饼边缘刮下一小撮黑褐色粉末。毫不犹豫放进嘴里。
闭上眼睛，如同品尝珍馐，细细咂摸。
瘦猴和两个跟班被老者若有若无散发的气势震慑。不知底细，但直觉告诉他们，这扫地老头绝不好惹。他们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看向老者的眼神阴鸷，多了几分疑惑。
这老家伙哪冒出来的？想干什么？
片刻后，老者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眼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亮光。他转头，锐利目光落在张青身上，上下打量。
“小娃娃，这东西，你做的？”
不等张青回答，老者自顾自点头。“嗯……闻起来不怎么样，入口粗粝，味道也怪。不过，细品之下，倒确实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心凝神之效。效力微弱，持续时间短，但难得的是，这股效力……很纯粹，没有寻常低阶丹药那种驳杂之气。”
老者的话像石子投湖，瞬间在周围弟子中引起骚动。
“什么？这泥巴真有药效？”
“钱老都这么说了，难道真的？”
“清心凝神？虽然弱，但要是便宜……”
“这小子难道真有点门道？”
窃窃私语此起彼伏。看向张青和土饼的目光，从鄙夷看热闹，变成惊讶好奇，甚至一丝意动。
瘦猴一听急了。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羞辱报复，怎能让老头搅局？他上前一步，指着张青对着老者急喊。
“钱老！您老别被这小子骗了！他怪物！上次灵兽区，弄出的东西让人发疯，让人当众喷粪！他做的这玩意，肯定不是好东西，说不定吃了出事！您老千万小心啊！”
他口不择言，试图用“粪坑事件”败坏张青名声，阻止可能发生的交易。
被称为“钱老”的老者闻言，缓缓转头。锐利眼睛再次看向瘦猴。这一次，眼神不再只是惊讶审视，带上如同实质的冰冷寒意。仿佛两柄无形冰锥，直刺瘦猴心底。
瘦猴被这眼神一盯，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瞬间打个哆嗦。心脏砰砰狂跳。后面话卡在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钱老冷冷扫瘦猴一眼，没再多说。眼神中警告意味，已让瘦猴和两个同伴脸色发白，不敢丝毫放肆。
钱老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张青。冰冷眼神接触张青时，恢复平静，微不可察点头，像无声肯定。
然后，他佝偻着身子，慢吞吞从破旧杂役服怀里掏摸半天。摸出一块闪烁微弱光芒的石头。赫然一块下品灵石。
虽最低阶，对外门弟子也是不小收入。
钱老将下品灵石直接放在张青面前粗布上。“嗒”一声轻响。
“这两块，加上你藏起来那块，一共三块，老夫都要了。”钱老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后若还有这种东西，可以再来这里找老夫。”
张青完全愣住。没想到自己连哄带骗未必卖出的土饼，竟被看似普通的扫地老者看中。还愿用一块下品灵石购买！
老者不仅识货，出手还相当阔绰！
他压下惊讶，收起灵石。恭敬将摊位两块土饼递过去，同时将怀里小心包裹的最后一块一并奉上。
瘦猴三人眼睁睁看着钱老用一块下品灵石买走三块泥巴。又见钱老维护张青。知道今天找事不成。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瘦猴恨恨瞪张青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咬牙切齿撂下一句狠话：“张青，你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带着两个跟班，像丧家之犬，灰溜溜钻入人群，迅速离开。
看着瘦猴等人狼狈离去，钱老浑浊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光芒，轻轻摇头。似乎感慨什么。
他转身，最后看张青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小娃娃，你的东西……有点门道，不俗。但路子，走得很偏，也很险。往后，小心行事，莫要被麻烦缠上。”
钱老说完，不再停留。将三块土饼小心收拢在手。重新拿起扫帚，背对张青，佝偻着背，迈着缓慢沉稳的步伐，渐渐融入坊市稀疏人流，最终消失。
整个过程，他显得那样普通。唯独离开时那双眼神，深邃得难以看透。
张青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还有余温的下品灵石。目光追随钱老远去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块灵石，不仅是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食丹”收入。更像一个信号。让他意识到，自己用废料炼制的泥巴，似乎触及到某个隐藏角落，或者引起某个不显山露水人物注意。
这位神秘钱老，到底是谁？为何一眼看出土饼效用？甚至说出“路子很偏”的话？他对自己的“食丹”之物有所了解？这福是祸？机遇还是危险？
另一边，李明瘦猴等人的敌意，像乌云压在心头。今天冲突虽被钱老化解，但瘦猴“这事没完”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可以预见，随着自己越发显眼，展露些许不同，**难报复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升级。
张青低头看着手里灵石和地上空布。心情复杂。有了灵石，可以购买基础灵草，或许找到更适合材料，改进配方，或尝试新食丹。无疑前进动力。
但同时，他也被推到风口浪尖。玄丹阁注重传承正统，他这个依靠糟粕、另辟蹊径的异类，注定受排挤审视。挑战，才刚开始。
他并不后悔，也不退缩。
他握紧手中的灵石，感受其中微弱却纯粹的灵气。这是用自己汗水、智慧和勇气换来。
下一步，去坊市买基础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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