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片雪花落在林霄鼻尖时，玄天宗的晨钟刚敲过三响。他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风中凝成细小的冰晶。距离冬至还有七日，但山间已有了隆冬的气息。
“师兄，试试这个。”
苏灵儿从回廊转出，手里捧着件鸦青色斗篷。领口缀着圈银狐毛，内衬是用七彩丝线绣的避寒符。她踮脚为林霄系上系带时，发间新换的梅枝步摇扫过他下巴，带起一阵冷香。
“怎么突然……”
“昨夜缝好的。”苏灵儿打断他，指尖在斗篷暗袋处轻轻一点，“内侧缝了鱼鳞。”
林霄摸到那片硬物——是林时雨当初塞给他的青铜鱼鳞。鳞片边缘多了圈细密的针脚，像是被特意加固过。
“那孩子呢？”
“一早就下山了。”苏灵儿望向山门方向，眉头微蹙，“说要先去镇上布置。”
林霄没再追问。这三日来，林时雨总在黎明时分消失，日落才归。每次回来，发间的冰晶步摇就会多出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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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前夜，雪终于大了。
林霄和苏灵儿踏进小镇时，长街两侧已亮起冰灯。琉璃雕的牡丹、玉砌的楼台，最引人注目的是街心那座三丈高的冰凤凰，羽翼间流转着七彩光晕，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像不像我们……”苏灵儿话到一半突然噤声。
冰凤凰的右翼下方，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货郎。他面前的摊位上摆着各式风铃，其中一个铃舌形似小鱼，正是当年林时雨送给林霄的款式。
“叮——”
货郎抬手轻拂，风铃无风自响。林霄怀中的鱼鳞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口刺痛。更诡异的是，街上熙攘的人群似乎都看不见这个摊位，接连从货郎身体里穿过。
“两位要听个故事吗？”货郎的声音隔着面具传来，闷闷的像是浸在水里，“关于三条鱼的轮回。”
他掀开摊位下的青布，露出个三尺长的鱼缸。缸中一黑一白两条小鱼正在追逐第三条青铜色的鱼，每次快要追上时，青铜鱼都会突然消失，又从另一侧浮现。
“黑鱼代表混沌，白鱼象征净天。”货郎的指尖轻叩缸壁，“至于这条青铜鱼……”
冰凤凰突然发出一声清唳。林霄猛地回头，看见凤凰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活人般的瞳孔，正直勾勾盯着他们！
“是观测者。”苏灵儿突然道出答案，“跳出轮回看戏的人。”
货郎大笑，面具应声而裂。露出的面容让林霄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三十年后的自己，右眼却是执法长老的青铜珠！
“错了。”未来的林霄轻叹，“青铜鱼是被迫跳出来的——”
“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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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凤凰内部别有洞天。
林霄跟着未来自己穿过晶莹的甬道，每一步都踏出细碎的回音。四壁嵌着无数冰晶碎片，每片里都封存着记忆：二十岁的他在葬神渊挥剑；三百岁的苏灵儿站在青铜门前；更远的碎片里，甚至有个世界只剩下林时雨独坐废墟……
“这是所有失败的轮回。”未来林霄停在最大的冰片前，“除了当前这次。”
冰片中映出的正是今日的小镇。林霄看见自己和苏灵儿站在货摊前，而冰凤凰顶上还坐着个人——是林时雨！她手中握着根青铜钉，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她要做什么？！”
“斩断观测。”未来林霄的右眼突然流出蓝色液体，“我们一直以为跳出轮回就能破局，其实只是成了更高阶的棋子。”
他伸手按在冰片上，景象突变：青铜门后伸出无数丝线，连着每个时空的林时雨。而她手中的钉，正是要切断这些线！
“但代价是……”
未来林霄的话被巨响打断。整个冰凤凰开始崩塌，外界传来苏灵儿焦急的呼唤。林霄转身要跑，却被一把拽住。
“拿着这个。”
一枚冰做的枫叶被塞入掌心——和那日窗台上的一模一样。叶脉里流淌着七彩光，隐约可见微缩的星辰运转。
“冬至子时，把叶子放在女娲庙的供桌上。”未来林霄开始融化，声音却愈发清晰，“这是最后的……”
冰穹轰然塌陷。林霄被抛回现实，正落在苏灵儿身旁。街上的冰灯尽数炸裂，人群却恍若未觉。唯有那座冰凤凰完好无损，只是眼中瞳孔消失了。
“师兄！”苏灵儿扶住他，突然摸到他袖中的枫叶，“这是……”
林霄低头，发现叶面上多了行小字：
「子时前找到真正的鱼缸」
枫叶上的字迹在雪光映照下泛着幽蓝。林霄摩挲着叶面冰凉的纹路，忽然发现叶尖处有个极小的凹痕——正是玄天宗后山那株老枫树的形状。
“去女娲庙前，得先回趟山上。”他低声道。
苏灵儿点点头，指尖在斗篷避寒符上轻点。七彩丝线亮起微光，两人身影渐渐透明，如同融化在雪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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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的积雪已没过脚踝。
老枫树下，林霄扒开厚厚的枯叶，露出个被苔藓覆盖的石匣。匣中空无一物，唯有底部刻着三条鱼的图案：两条首尾相衔成环，第三条正从环心跃出。
“这是……”
“鱼缸的标记。”苏灵儿蹲下身，指腹抚过那条跃出的鱼，“执法长老的密室也有这个符号。”
寒风突然加剧，枫树枝桠碰撞出细碎的响动。林霄抬头，看见树梢挂着个冰晶铃铛——和林时雨发间步摇的材质一模一样。
铃铛无风自响，洒落的光斑在地面拼出星图。苏灵儿迅速取出随身玉简比对，眉头越皱越紧：“这是三百年前的冬至星象，但多了一颗……”
她指尖停在北斗七星旁。那里本该空无一物，此刻却多了颗青铜色的暗星。
“观测者的位置。”林霄突然明白过来，“鱼缸不在现世——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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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至，女娲庙香客散尽。
供桌上的铜盏还冒着热气，林霄将冰枫叶放入其中。叶子遇热不化，反而浮起一层霜花。霜花沿着桌面的木纹蔓延，渐渐组成与枫树下相同的星图。
“缺了最关键的部分。”苏灵儿突然解下发簪，簪头的梅花落在北斗星位。
整张供桌突然下沉，露出下方幽深的甬道。石阶两侧嵌着发光的鱼鳞，照出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不同字迹的“观测”二字。
最深处是个圆形石室，中央摆着三尺鱼缸。缸中无水，只有一黑一白两条雾状的小鱼在追逐虚影。缸底沉着林时雨的冰晶步摇，已经断成三截。
“终于来了。”
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霄抬头，看见林时雨倒悬在穹顶，长发垂落如瀑。她指尖捻着根青铜钉，太阳穴处有个正在渗光的伤口。
“别看缸里。”她轻盈落地，挡在鱼缸前，“那是陷阱。”
苏灵儿却已经俯身看向缸中。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微微发颤——缸底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无数个被冰封的自己！
“娘亲看到的，是观测者的记忆。”林时雨将青铜钉递给林霄，“现在爹爹要做一个选择。”
钉子突然变得滚烫。林霄眼前浮现出两个场景：一是将钉刺入鱼缸，所有轮回就此终结；二是刺向林时雨额头的伤口，让她成为新的观测者……
“没有第三条路？”
林时雨笑了。她突然抓住两人的手，一同按在鱼缸边缘：“有啊。”
“让鱼缸外的我们——”
“自己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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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中世界天旋地转。
林霄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星空之中。脚下是缓缓旋转的星图，每颗星辰都是一段记忆碎片。苏灵儿在不远处踉跄站起，发簪不知何时变成了冰晶步摇。
“这里是……”
“观测之间。”林时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也是所有轮回的起点。”
一颗青铜色的星辰突然逼近，光芒中浮现出未来林霄的面容。他右眼的青铜珠已经碎裂，露出底下正常的瞳孔。
“时间不多了。”他指向星图边缘，“收割者正在吞噬最后一个纯净时空。”
林霄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星辰正在诡异地消失。更可怕的是，每个被吞噬的星辰里，都传出苏灵儿的惨叫。
“所以净天骨会破碎……”苏灵儿突然明白过来，“因为所有时空的我都在承受攻击。”
未来林霄点头，身体开始透明化：“必须有人去锚点时空维持平衡。我去，还是……”
“我去。”林霄和苏灵儿同时开口。
星空中突然响起林时雨的笑声。她的身影在星辰间闪烁，最终停在那颗最亮的青铜星前：“其实答案早就给了你们呀。”
她举起手，掌心是那片从鱼腹取出的鳞——上面“冬至来看冰灯”的字迹下，原来还有一行极小的字：
「三人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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