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刚的公寓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将医学院毕业照投影在墙上，十五年前的自己站在第三排边缘，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而周明——那时的他还叫周文彬——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蜷缩在照片最角落。
神经毒理学专业只有我们两个人。王刚的手指划过投影，停在年轻周明手中的书本上，他总说传统医学太保守。
刘宇欣从王刚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你们有过节？
算不上。王刚打开抽屉取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直到大三那件事。
笔记本里夹着一份发黄的校报剪报：《医学院开除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的学生》。报道没有提及姓名，但王刚知道那指的是周明——他在动物实验室给三十只实验鼠注射自制神经毒素，记录它们死亡过程中的脑电波变化。
我发现了他的实验日志。王刚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上面详细描述了如何延长实验对象的痛苦以获得更完整的激素曲线。
刘宇欣翻到剪报背面，那里贴着一张周明手写的便条：「科学的进步需要牺牲，而你选择了平庸。」
他认为你背叛了他。刘宇欣恍然大悟。
王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技术科发来了对绿洲酒店监控的增强图像——戴帽子的男子在电梯里短暂抬头，露出耳后色素痣。更令人不安的是，他手里拿着一个印有凤城警局字样的文件袋。
他还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刘宇欣的手指收紧，那个文件袋是内部会议才用的。
王刚却盯着照片背景——电梯按钮面板上，数字21亮着红光，而周明登记的是12楼。
他去过21楼。王刚迅速拨通电话，查一下绿洲酒店21楼所有房间这两天的入住记录。
等待回复时，王刚将金色袖扣碎片放在电子显微镜下。放大到500倍后，金属表面显现出细微的刻痕——一组肉眼无法察觉的数字7-18。
永昌珠宝行的定制编号。刘宇欣查询客户数据库，这个编号对应的是...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副局长郑明远的生日礼物。
两人同时沉默。郑明远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也是专案组的直接负责人。
郑局上周戴过新袖扣。刘宇欣回忆道，说是女儿送的生日礼物。
王刚的手机响起，酒店调查有了结果：2108房间连续租用两周，登记人是林雅，但从未有人见过她进出。保洁说听到过房间里有仪器运转的声音。
声东击西。刘宇欣已经起身，他故意用1207房间引开我们，实际基地在2108。
警笛划破夜空。王刚坐在副驾驶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碎片。当车驶过凤江大桥时，他突然开口：不对。
什么不对？刘宇欣减速。
太容易了。王刚调出手机里周明的视频，看他的背景墙，混凝土结构，有管道回声。酒店客房是石膏板墙，不可能有那种回声。
刘宇欣猛打方向盘掉头：所以2108也是个幌子？
不，那里一定有线索，但不是主战场。王刚放大视频角落，那里露出一截通风管道，记得鑫福珠宝厂的地下隧道吗？市政地图显示那里连接着
老城区下水系统。刘宇欣接上他的话，同时拨通电话，刘一手，立刻调取老城南区所有废弃工厂的下水道图纸，特别是靠近永昌珠宝行仓库的区域！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键盘声：查到了！永昌珠宝行在老城南区有个废弃的保税仓库，地下二层连接着一条专用货运通道，可以直接通往下水道主干线！
王刚的手机在这时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王师兄还是这么敏锐。我在仓库等你一个人。带上你的法医工具——这次你才是记录者。」
刘宇欣看到消息立刻反对：这明显是陷阱！
但也是救林雅唯一的机会。王刚平静地说，他想要的是完成实验，不是单纯杀人。
警车在岔路口停下。刘宇欣最终同意分头行动——她带大部队去酒店制造声势，王刚则秘密前往废弃仓库。临下车前，刘宇欣塞给王刚一个微型耳机：保持通讯，我处理完酒店就支援你。
废弃仓库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蹲在雨夜中。王刚推开生锈的侧门，手电筒光束照出一条向下的楼梯。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某种神经肌肉阻滞剂的味道——法医再熟悉不过的死亡气息。
地下二层的景象让即使见惯尸体的王刚也呼吸一滞。林雅被固定在一张倾斜的手术台上，头上连接着脑电监测设备。她的胸口微弱起伏，但眼神涣散，显然被注射了镇静剂。房间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标本瓶，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不同的人体组织。
欢迎来到真相的中心。周明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把玩着一支注射器，我猜你会一个人来。正义感总是驱使你做愚蠢的事，就像当年举报我一样。
王刚注意到周明的左手戴着手术手套，右手却裸露着——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有明显烫伤疤痕，是长期接触强酸导致的。
你手上的伤。王刚缓缓说道，永昌珠宝行的员工说他们的技术总监总戴着手套，即使夏天也不例外。
周明微笑：职业病。处理贵金属时用的酸液太伤手。他走向林雅，注射器在她颈动脉附近游走，但你知道什么最伤手吗？失望。被自己最看重的同门背叛的失望。
王刚悄悄按下口袋里的录音笔：你的实验目的是什么？收集不同情绪状态下的激素样本？
太肤浅了。周明摇头，我在绘制人类面对死亡时的神经图谱。从恐惧到绝望，再到接受——每个阶段的化学信号都不同。他的注射器尖端轻轻划过林雅的脸颊，而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大脑尤其特别，他们的恐惧更...纯粹。
耳机里突然传来刘宇欣的低声警告：王刚，别激怒他！我们找到酒店房间了，里面全是监控设备，他确实在监视我们。增援十分钟后到仓库！
王刚假装整理眼镜，轻敲耳机表示收到。他必须拖延时间：为什么选择珠宝行业？医学背景不是更容易接触实验材料吗？
愚蠢的问题。周明嗤笑，珠宝商可以合法接触氰化物、强酸和各种金属毒素。更重要的是...他拉开抽屉，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个首饰盒，有钱人总喜欢定制特殊纪念品，比如郑副局长女儿送的袖扣。
王刚的心跳加速——周明话里有话。他冒险试探：郑明远知道你的实验？
周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他只知道我帮他处理了几个麻烦。珠宝商的身份很适合洗钱和...处理人体废弃物。
耳机里刘宇欣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王刚，酒店房间的电脑里有郑明远和林雅的合影！他们认识！
就在这时，林雅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脑电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周明皱眉查看输液袋：剂量计算错误？不可能...
王刚趁机上前一步：琥珀胆碱过量会导致肌肉强直性痉挛。你计算的是健康成年人的剂量，但林雅的肝功能已经受损。
周明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知道她肝功能...
眼结膜黄染，典型的肝性脑病体征。王刚缓缓从口袋里取出那支S-7试管，而且她的脑脊液里有异常高的氨含量——肝衰竭才会这样。
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周明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你报警了。这不是疑问句。
不，是我。刘宇欣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举着枪，身后跟着六名特警，周明，放下注射器！
周明的目光在王刚和刘宇欣之间游移，突然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以为这是结束？他的手指按下手术台下的某个按钮，整个房间突然响起倒计时的电子音：10、9、8...
炸弹！刘宇欣大喊。
周明趁乱冲向角落的应急通道。王刚扑向林雅，而刘宇欣在追周明和救人之间只犹豫了一秒，就转身帮王刚推手术台。
3、2、1——
没有爆炸，只有所有标本瓶同时喷出白色烟雾。当烟雾散去时，周明已经不见踪影，只在原地留下一个闪着红光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已发送的消息：「你弟弟的脑脊液会呈现怎样的波动呢？」
刘宇欣的脸色瞬间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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