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在法医中心顶楼的玻璃天窗上，形成一片模糊的水幕。王刚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份刚送来的报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林伟案已经结案归档，媒体转向新的热点，城市恢复了平静。只有他知道，这份平静多么脆弱。
报告上的照片刺得他眼睛发痛——女性右臂，肘关节处被整齐切断，皮肤苍白中泛着青灰。不是李梦那种夸张的美甲，而是淡粉色的普通指甲油，修剪得圆润整齐。发现地点是城东污水处理厂，和第一个案子几乎相同。
第五个...王刚喃喃自语，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刘宇欣大步走进来，警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一个月来，她眼角的细纹加深了，嘴角总是紧绷着，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看过了？她直奔主题，指着王刚手中的报告。
王刚点点头：同样的切割手法，同样的抛尸模式。林伟死了，但凶手还在活动。
我早就知道。刘宇欣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林伟的认罪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有人精心设计的。
王刚走向办公桌，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小块白色布料，边缘有Z.H.的标记：林伟死前，张辉在场。这块从他白大褂上剪下的布料上有张辉的名字缩写。
刘宇欣接过密封袋，眉头紧锁：你认为张辉才是真正的
我不知道。王刚摇头，但我父亲二十年前的案子，赵强的死，林伟的自杀，现在这个新受害者...所有这些都和张辉有某种联系。
刘宇欣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脸色骤变：是刘一手。他今天应该去档案室调取你父亲当年的案卷...
接通电话，刘一手急促的声音传来：姐！我找到了！王主任父亲的案子根本不是医疗事故，而是—一阵杂音，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和模糊的喊叫。
一手？一手！刘宇欣对着手机大喊，但回应她的只有忙音。
王刚已经抓起外套：档案室？
快走！
雨更大了。警车急刹在市局大楼前，刘宇欣几乎是在车还没停稳时就跳了出去。王刚紧跟其后，两人冲进大厅，直奔地下档案室。
走廊尽头，档案室的门虚掩着。王刚拦住想要直接冲进去的刘宇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轻推开门。
档案室一片狼藉。几个档案柜被拉开，文件散落一地。在角落处，刘一手倒在一滩血泊中，额头有严重的击打伤，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他的右手紧攥着一份泛黄的案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一手！刘宇欣跪在弟弟身旁，声音颤抖。她迅速检查伤势，还活着，但需要立即送医。
王刚捡起从刘一手手中滑落的案卷，只瞥了一眼就僵住了——那是他父亲王建国最后处理的案子，受害者照片上赫然是一具被专业手法肢解的尸体，切割方式与现在的案子惊人地相似。案卷末尾的结案报告上签着两个名字：王建国和张辉。
他被袭击了。刘宇欣从地上捡起一个沾血的铜质镇纸，上面刻着法医中心二十周年纪念——张辉办公室的摆设。
王刚正要说话，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迅速将案卷塞进外套，和刘宇欣一起抬起昏迷的刘一手。
门被推开，局长带着几个警官走了进来，看到现场后脸色大变：刘队长！这是怎么回事？
我弟弟被袭击了，凶手可能还在大楼里。刘宇欣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请立即封锁现场，调取监控！
局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开始部署。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将刘一手抬上担架。刘宇欣想跟车，但局长拦住了她：刘队长，恐怕你得留下来配合调查。你弟弟为什么会在非授权时间进入保密档案区？
他在查案。刘宇欣直视局长的眼睛，林伟不是真凶，案子又发生了，而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
局长的表情变得复杂：刘队长，这个案子已经结了。林伟的证据确凿，你现在是在浪费警力资源。
第五个受害者也是林伟干的？他从坟墓里爬出来分尸抛尸？刘宇欣讥讽道。
够了！局长厉声喝道，你被暂时停职了，刘队长。鉴于你情绪不稳定，请交出证件和配枪。
王刚上前一步：局长，刘队长只是—
王主任，局长打断他，正好有件事要通知你。有人举报你证物处理不当，纪委已经立案调查。在调查结束前，你也被暂停职务。张辉副主任将暂代法医中心主任一职。
王刚和刘宇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了然——他们被算计了，而且对手行动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我明白了。王刚平静地说，脱下白大褂放在桌上，但我有个请求，局长。刘一手是我和刘队...刘宇欣的重要证人，能否请您确保他在医院的安全？
局长叹了口气，点点头：我会安排人手。现在，请你们离开警局。正式通知会明天送达。
走出市局大楼，雨已经小了，但天色更加阴沉。王刚和刘宇欣站在台阶上，一时无言。
现在怎么办？刘宇欣终于开口，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愤怒。
王刚摸了摸外套里藏着的案卷：先去医院看一手，然后...我们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研究这些资料。
我家。刘宇欣毫不犹豫，如果有人监视，至少我家暂时还是安全的。
第一医院急诊室外，王刚和刘宇欣焦急地等待着。医生终于出来，告知刘一手有轻微脑震荡和三根肋骨骨折，但生命无碍，目前处于药物诱导的昏迷状态。
谁干的...刘宇欣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王刚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我们会查出来的。现在，先确保他的安全。
他走向守在病房外的两名警察，亮出虽然被停职但还未上交的工作证：我是法医中心的王刚，需要检查一下病人的伤势特征，与一个连环杀人案比对。
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行了。王刚快速检查了刘一手的伤势和病房环境，确认没有即时危险，然后在床垫下悄悄放了一个微型录音笔——如果有人想来灭口，至少会留下证据。
离开医院时已是深夜。刘宇欣的公寓位于城西一个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灯光昏暗。她打开门锁，示意王刚进去。
公寓出乎意料地整洁，简约的北欧风格家具，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刑侦专业书籍和几本古典文学。唯一显得凌乱的是餐桌，上面堆满了案件资料和照片。
随便坐。刘宇欣踢掉鞋子，径直走向厨房，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茶吧。王刚脱下湿外套，小心地取出藏在里面的案卷，在餐桌上摊开，你经常把工作带回家？
刘宇欣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回来：自从这个案子开始，我就没怎么睡过。她坐到王刚对面，目光落在泛黄的案卷上，这就是你父亲处理的案子？
王刚点点头，手指轻轻抚过父亲熟悉的笔迹：二十年前，1998年11月。受害者陈芳，22岁，夜总会歌手，尸体在废弃工厂被发现，被专业手法肢解，只找到了右臂和左腿。
和我们的案子一模一样。刘宇欣倒吸一口冷气，当时怎么结案的？
官方记录是凶手不明。王刚翻到最后一页，但我父亲在私人笔记中写了一个名字——林伟。当时他还是法医中心的实习生。
刘宇欣猛地坐直：林伟？所以二十年前他就开始杀人？
不确定。王刚皱眉，我父亲的笔记很模糊，似乎他怀疑林伟，但没有足够证据。后来发生了所谓的医疗事故，我父亲被开除，案子不了了之。
刘宇欣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向书架，从一本厚重的法典中抽出一张照片：你看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的张辉和林伟，穿着白大褂站在法医中心门口，笑容满面。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98年10月——就在陈芳案发生前一个月。
他们关系比我们想象的更密切。刘宇欣的声音紧绷，而且时间点太巧合了。
王刚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父亲临终前模糊的警告，赵强奇怪的遗言，林伟坠楼前的恐惧...所有碎片开始拼合成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案。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他说，张辉为什么现在重新开始作案？为什么选择这些特定受害者？与我父亲又有什么联系？
刘宇欣正要回答，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表情变得警觉：陌生号码。
接通后，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传来：刘队长，想知道真相吗？一个人来城东码头17号仓库。给你一小时，否则证据将永远消失。
电话挂断了。刘宇欣和王刚对视一眼。
太明显了。王刚摇头，这是陷阱。
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刘宇欣已经起身拿枪和外套，如果张辉察觉我们在调查他...
我和你一起去。
不。刘宇欣坚决地摇头，你继续分析这些资料，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我一个人去更快，如果有危险我会撤退。
王刚想反对，但刘宇欣的眼神告诉他争论是徒劳的。他只能点点头：一小时。如果一小时后你没消息，我就报警。
deal。刘宇欣匆匆出门，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王刚重新埋首案卷，但注意力无法集中。窗外的雨又大了，敲打着玻璃像某种警告。半小时后，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刘宇欣发来的短信：仓库有东西，需要支援。不要通知警方，有内鬼。
王刚立刻起身，但随即停下。这不是刘宇欣的风格，她绝不会在可能危险的情况下要求非武装支援。除非...这不是她发的。
他立刻回拨电话，但提示对方已关机。一种冰冷的预感攫住了他。顾不上多想，王刚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城东码头在暴雨中显得阴森可怖。17号仓库位于最边缘，周围没有灯光，只有雨水拍打铁皮屋顶的轰鸣声。王刚将车停在隐蔽处，悄悄接近仓库侧门。
门没锁。王刚轻轻推开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几束光线从高处的窗户透进来，照亮漂浮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刘宇欣？他低声呼唤，没有回应。
王刚打开手机照明，小心地前进。仓库里堆满了集装箱和木箱，阴影处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转过一个集装箱，他突然僵住了——
地上有一滩新鲜的血迹，延伸向仓库深处。
心跳如鼓，王刚顺着血迹前进，最终在一个敞开的大集装箱前停下。集装箱内，刘宇欣倒在血泊中，胸前插着一把手术刀，呼吸微弱。她的配枪掉在一旁，子弹已经打光。
刘宇欣！王刚冲进去，跪在她身旁，迅速检查伤势。刀伤靠近心脏，出血严重，但还有脉搏。
刘宇欣微微睁开眼睛，嘴唇颤抖：王...刚...不是...张辉...
别说话，我带你出去。王刚脱下外套压住她的伤口，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就在这时，仓库灯光突然大亮。王刚猛地抬头，看到张辉站在集装箱门口，手里举着一把枪，脸上是胜利的微笑。
感人至深啊，王主任。张辉慢慢走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她。和你父亲一样...感情用事。
王刚将刘宇欣护在身后：是你干的？所有这些案子？
张辉大笑：我？不不不，我只是个...协调者。林伟才是真正的艺术家，直到他开始失控。他的表情变得阴冷，就像你父亲当年一样，非要追查到底。
我父亲发现了你们的秘密。王刚慢慢移动，试图挡在张辉和刘宇欣之间，你和林伟一起杀人，我父亲发现了，所以你们陷害他。
聪明。张辉点点头，可惜太晚了。现在，把案卷交出来，然后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就像我对付赵强和林伟一样...专业的医学手段，不留痕迹。
王刚注意到张辉的左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注射器——和他在监控中看到的林伟准备给刘宇欣用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王刚拖延时间，为什么要杀这些女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张辉耸耸肩，林伟的爱好很...特殊。而我，我喜欢控制。二十年前我控制了他，二十年后我控制了你调查的方向。他笑了笑，现在，把案卷给我。
王刚假装伸手去拿背包，突然抓起地上的枪——虽然没子弹，但张辉不知道——对准张辉。张辉本能地闪避，王刚趁机扑上去，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注射器飞了出去。
搏斗中，王刚的眼镜掉了，世界变得模糊，但他能感觉到张辉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大。一记重击打在他太阳穴上，眼前金星直冒。张辉挣脱出来，捡起枪对准王刚。
再见，王主任。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枪声响起。
但倒下的不是王刚。张辉的肩膀突然爆出一朵血花，他惊愕地转头——刘宇欣半跪在地上，手中握着另一把枪，枪口还冒着烟。
你...怎么可能...张辉踉跄后退。
永远...准备备用武器...刘宇欣喘着气说完，然后昏了过去。
警笛声由远及近。王刚扑向刘宇欣，再次压住她的伤口。张辉见势不妙，转身逃入仓库深处的黑暗中。
坚持住，求你了...王刚的声音破碎不堪，双手被刘宇欣的血浸透，别离开我...我不能再次失去重要的人...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同时到达。医护人员迅速接管了刘宇欣，而警察则封锁了仓库搜寻张辉。王刚坐在救护车后部，看着医护人员与死神搏斗，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在这一刻，所有理性的外壳崩塌了。他意识到，这个倔强、勇敢、固执的女刑警，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他现在可能就要失去她，就像失去父亲一样。
求你了...他握住刘宇欣冰凉的手，低声呢喃，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祈祷，别走...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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