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智瑶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平静，但落入智宵的耳中，却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直接把他整个人都给炸懵了！
谁？！
我是谁？！
我还能是谁？！
我是你亲弟弟智宵啊！虽然……里面换了个芯子……
但这能说吗？！
说了怕不是当场就要被当成妖孽给绑起来烧死？！
智宵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完了！完了！
智瑶……果然还是起疑心了！而且一来就问得这么直接！这么要命！
怎么办？！
承认？坦白从宽？告诉他自己是来自两千多年后的灵魂？
别逗了！以他哥这多疑的性格，会相信这种鬼话？就算信了，一个来历不明、占据了自己弟弟身体的孤魂野鬼，在他眼里，只会是更大的威胁和不稳定因素！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否认？装傻充愣？继续扮演那个幡然悔悟、略有长进的纨绔子弟？
可……刚才他哥那眼神，那语气，明显不是空穴来风！肯定是自己最近的表现，尤其是今天在演武场上的那番高光时刻，彻底引起了他的深度怀疑！再装傻，怕是也糊弄不过去了！
冷汗，瞬间浸湿了智宵的后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破局之法。
他不能承认，也不能完全否认。
他需要一个……既能解释自己最近的异常，又不会暴露最大秘密，甚至还能稍微安抚一下他哥疑虑的理由！
有了！
智宵猛地抬起头，眼中没有丝毫躲闪，反而带着一种癫狂的复杂神色！
“阿兄……”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仿佛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后怕，“您……您问我是谁？”
他苦笑了一下，笑容中充满了凄凉和自嘲：“说实话……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智瑶眉头紧锁，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阿兄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弟弟因为贪杯误事，被您重重责罚，卧病在床之事？”智宵缓缓开口，语气低沉，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智瑶点了点头。那次智宵宿醉（实际上是姬霄穿越过来的节点），确实病了好几天，他还以为是普通的风寒。
“那几日……”智宵眼中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恐惧，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弟弟……浑浑噩噩，高烧不退，整日里……尽做些……光怪陆离的噩梦！”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梦里……弟弟不再是智宵……而是……而是变成了一个……生活在千年之后的……异世之人！”
“什么？！”饶是智瑶心性沉稳，听到这匪夷所思的言语，也不由得脸色一变！
“那梦……太过真实！”智宵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抱住了头，仿佛不堪忍受那回忆的折磨，“在梦里，没有诸侯，没有战车，没有竹简……人们住着高耸入云的铁屋，坐着日行千里的铁马，手中拿着可以……可以瞬间知晓天下事的方寸宝镜……还有各种……各种匪夷所思的……器物和……知识……”
“弟弟在梦里……经历了那人的一生……学了他所谓的知识，见了他所谓的世界……那一切……太过清晰，太过……震撼……以至于……当弟弟醒来之后……”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直视着智瑶：“弟弟……有好长一段时间……分不清……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智宵……还是那个……梦中的……异客！”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智瑶心神剧震！
梦见千年之后？异世之人？日行千里的铁马？知晓天下事的宝镜？！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荒谬绝伦！
可……
看着弟弟眼中那不似作伪的痛苦和迷茫，再联想到他最近这一系列异于常人的言行举止……
那些奇思妙想的独轮车、臂盾……
那些对《春秋》的歪解，对器物、人心的论述……
难道……
难道这一切……都与那个所谓的“异世之梦”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瞬间缠绕了智瑶的心！
他死死地盯着智宵，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但看到的，只有混乱、痛苦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挣扎！
“你……”智瑶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的意思是……你最近的这些……变化，都是因为……那个梦？”
“是……也不是……”智宵摇了摇头，眼神依旧迷茫，“弟弟……真的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智宵，是您的弟弟……但有时候，脑子里会不受控制地冒出那些……梦里的东西……那些奇怪的念头……那些……奇怪的知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苦笑道：“就像那个独轮车，那个臂盾……都是……都是梦里那个世界……一些……很粗浅、很寻常的……玩意儿……弟弟只是……模模糊糊地记起了一些……就……就试着做了出来……”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坦白”，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异世记忆困扰、精神状态不稳定、偶尔能从混乱记忆中提取出一点碎片的可怜虫！
这个解释，既回答了智瑶关于他“是谁”的疑问（他还是智宵，只是被梦魇困扰），又合理化了他最近的种种“异常”（那是梦中记忆的碎片），还巧妙地解释了那些发明的来源（都是梦里的，不是他原创的），并且……还带着一丝悲剧色彩，容易引人同情。
最重要的是，这个解释……听起来虽然离奇，但在缺乏科学观念的春秋时代，“鬼神托梦”、“异象侵扰”之类的说法，反而更容易被人接受！
智瑶死死地盯着智宵，眼神变幻不定。
他在快速地权衡、分析。
如果弟弟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并没有被什么妖邪附体，他还是智宵。
意味着，他那些奇思妙想”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有所依据，哪怕是虚无缥缈的梦境。
意味着，他或许真的能从那些梦中碎片里，挖掘出更多……对智氏有用的东西？！比如……更厉害的器物？更先进的知识？甚至……关于未来的警示？！想到“千年之后”，智瑶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但同时……
这也意味着，他这个弟弟的精神状态，可能……极不稳定？那些“异世记忆”会不会彻底吞噬他？他会不会变得……不再是智宵？
而且，那些梦里的知识，到底是真是假？是福是祸？会不会给智氏带来难以预料的灾难？
一时间，无数的念头在智瑶脑中交织碰撞，让他这位一向杀伐果断的智氏继承人，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和动摇。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迷茫、带着痛苦和恐惧的弟弟，心中那原本的猜忌和杀意，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有担忧，有好奇，有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如果……如果能掌控好这个不确定的弟弟，从他那混乱的梦境中，挖掘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那对智氏来说，将会是……
智瑶不敢再想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重新恢复了那副冷硬的面具。
“荒诞不经！”他冷冷地斥责道，但语气……却不像之前那么严厉了，“此等怪梦，休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必招杀身之祸！”
“是……是，弟弟明白……”智宵连忙点头，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哥……似乎是……信了？或者说，至少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至于你……”智瑶看着他，沉吟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从今日起，安心待在府中！除了督造臂盾和听讲功课，哪里也不许去！”
禁足……又升级了？智宵心里一沉。
“那些……所谓的梦中之物，”智瑶继续说道，眼神锐利，“若再想起什么……有用的……即刻报与我知！不得有丝毫隐瞒！否则……”
“是！弟弟……一定……一定……”智宵赶紧表忠心。
“下去吧。”智瑶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再看到他，“好生……歇息！莫要再胡思乱想！”
那最后一句“好生歇息”，语气中似乎带了那么一丝丝的关切？
智宵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抬起头，看向智瑶，却只看到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低低的“喏”，躬身退出了书房。
走出书房，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智宵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感觉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虽然被再次严加看管，但至少……最大的危机，暂时是解除了！
他用一个异世之梦的借口，暂时糊弄住了他哥，也为自己未来的发明创造找到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来源。
只是……
他抬头望了望天，夕阳正缓缓沉入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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