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太太未曾预料到程立雪会如此说,脸色当即就有些僵硬:茶水房与厨房都是肥差多的地方,故而她不少耳目都在其中,正因如此,她才敢用茶水房来为难程立雪,但看程立雪这做派,仿佛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一时间,程大太太一时间不敢贸然承诺下来,她一露怯,程立雪便预备着乘胜追击,程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扫了一眼程大太太,接过话头:“若是你当真有这个本事,那也是好事,如此一来,你大伯母也不必太费心。”
程立雪只好暂且鸣金收兵,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程立雪当即就让红玉去找程三太太与程二太太,不多时,红玉身后跟着两位丫鬟入内,两人都生得平平无奇,丢进人堆里未必找得着。
只是每个人手里都抄着一把算盘,见到程立雪的瞬间便纷纷露出羞涩而期待的微笑,程立雪让开位置,将两人迎接进门。
夜半,红烛高烧。
程立雪支着脑袋歪在美人榻上打盹,茶水房的账本急着要用,她今晚就得知道结果,故而不敢睡,只是世界上有一种灵丹妙药,最能催人入眠:那便是算术。
她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与周公约会。
“姑娘,账目算好了,有问题的地方都圈红,您明日照着读就好。”温温柔柔的女声让程立雪猛然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眼前人精神奕奕,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尊敬:整夜跟算术纠缠还能如此精神百倍,实在是神人。
程立雪撑起一点笑容,叮嘱红玉将两位先生送出去,她连翻看账本的心都没有,抱着账本就这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程立雪神清气爽的起床洗漱,红玉看着精神明显不错的程立雪,问道:“可是昨晚点的熏香讨姑娘喜欢么?奴婢看着,姑娘今日精神头不错。”
程立雪沉吟片刻,看了看密密麻麻数字的账目,有些心底发怵:算术还当真是催人入眠。
这等事情程立雪不好说出口,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红玉也不多问,便跟着程立雪前往茶水房。
茶水房内众人早就候着,见得程立雪过来,当即就有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笑呵呵上前:“姑娘来得早,用过饭没有?若是没有,咱们这里有的是茶水点心,尽可供姑娘吃用。”
程立雪并不搭理这看起来和善的妇人,只是示意红玉去端来一把玫瑰圈椅,她指尖搭在扶手上,使了个眼色,红玉便带着小丫鬟们将昨天晚上处理好的账本丢在地上。
风穿堂而过,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红圈,程立雪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昨儿晚间我把账本都理了一遍,这才发现在堂诸位,俱是富家翁啊。”
刚开始开腔的妇人脸色瞬间有些难看,她看了眼站在末尾的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藏在人群里,飞快跑了出去。
妇人脸色略微沉静下来:“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家生子,就指望着主子过活,如何能成富家翁呢。”
茶水房的账本干净不干净,她这个做管事的还能不知道吗?只是她可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在一个晚上就把账本审查清楚,眼下多半是在诈她的话,不碍事,等到大太太过来,这个小妮子自然有苦头吃。
她眼下要做的,只有拖延时间。
程立雪一眼就看穿这个妇人在想什么,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抽出一份账本翻开,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是她精心挑选好的账本:“每个月都要从外面采买鸡子,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一枚鸡子,就要二十文?莫不是白银做的?”
昨天晚上那些账本她看的头晕眼花,唯独这本她记得很清楚,一枚鸡蛋就要二十文,必然是有问题的。
这妇人脸色一白,显然未曾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过分稚嫩的小姑娘,随手就能记得住账本处的不合理。
毕竟这只是随手挑选出来的账目啊。
她扯出笑容:“姑娘年纪轻,不知道府里面用的鸡蛋都是外头养在山林里的鸡蛋,这样的鸡蛋更加名贵,有的时候鸡蛋又娇嫩,磕磕碰碰损失了几个也是要算在里头的,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程立雪懒得跟她歪缠,又“随意”抽出一份账本:“那么去年过夏日的时候,一斤的冰就要了一两银子,这又是什么道理?我们府中难道没有藏冰的地窖吗?为何还要向外采买?”
世家大族都有自己储藏冰块的习惯,如非必要不会向外采买,况且一般的制冰之法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负担得起的代价。
那妇人方才扯谎,见程立雪不曾过分追问,便自觉是糊弄过去,愈发自信:“姑娘这就不知道了,咱们程家的许多主子身体孱弱,熬不住酷暑,别的不说,单单是您,原本痴傻的时候最是怕热,一日必要用掉好几斤冰块。”
“府邸内自然有藏冰的地方,只是可惜不够用啊。”她得意洋洋,一副等着程立雪来找麻烦的样子。
程立雪不疾不徐:“那么二十两一个的瓜,三十两半筐的杏,都是合情合理的?”
她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那妇人便大着胆子点头,程立雪脸色骤然一变,重重将手中账本砸在她脸上:“你真当我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蠢猪吗?一个月便能花销出去成百上千两银子,若是这些钱财用在外头,足够让一个贫困人家白手起家,成为富翁。”
“糊弄主子,你有几个胆子?红玉,把她给我按住了,往死里打!”程立雪眉目含煞,红玉当即带着几个武婢上前拿人。
那妇人被捆成五花大绑的肥猪时,还在挣扎叫嚣:“我可是大太太的陪嫁,打狗看主人,七姑娘你这样行事,不怕大太太不痛快吗!”
随着棍子重重打在她身上,张狂的叫声骤然化为凄厉惨叫,程立雪面不改色坐着,杖责的闷响与女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处,她端坐如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