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火把噼啪炸开星子,林骁的靴底碾过地上未干的水痕——那是方才探子滚鞍下马时溅落的。
他站在临时搭起的议事帐中央,指节叩了叩案上摊开的羊皮地图,烛火在他眼底晃出两簇暗芒。
“明日辰时,青丘关下。”他声音压得低,像淬了冰的铁,“夏侯渊要我们的命,也送来了他的命门。”
帐中八盏青铜灯台同时被风掀得摇晃,何军师的鹅毛扇“唰”地展开,扇面映着他微眯的眼:“将军看这地形,青丘关前是片缓坡,两侧有松林。
末将以为可伏两队弩手。“
“弩手太慢。”吕护卫粗声打断,铁手套攥得咔咔响,他腰间那柄斩过七头玄甲兽的厚背刀还沾着血渍,“末将带三百狼骑冲阵,先砍了夏侯渊的旗!”
董谋士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指尖在地图上点出个红圈:“吕将军的狼骑是把快刀,可夏侯渊昨日调了两千盾兵到左翼。”他抬眼时镜片反着光,“末将查过,那些盾兵甲叶间塞了兽毛——防的就是赤焰的火息。”
林骁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短刀的鲨鱼皮鞘,那里还留着赤焰今早用爪尖烙下的焦痕。
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帐中众人:“何军师,松林里伏的不是弩手。”他屈指敲了敲地图西侧,“是云轻舟的暗桩,带二十桶火油。”
何军师的扇骨“咔”地轻响,眼里闪过恍然:“借松林引火,烧他盾兵的兽毛甲。
好!“
“吕护卫的狼骑改从右翼冲。”林骁的手指划过东侧缓坡,“董谋士说的盾兵左翼,我让魏勇士带矿洞的镇魂钉去——那些甲叶缝隙,正好钉死他们的关节。”
帐外突然传来赤焰的低鸣,像是闷在喉咙里的雷。
林骁顿了顿,声音软了些:“赤焰会在中路牵制夏侯渊的亲卫。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
“是拆了他养邪兽的阵!”吕护卫突然吼了一嗓子,铁手套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他脖颈上的刀疤跟着颤动,“末将听说那老匹夫在青丘关下埋了三十口魂棺!今夜末将就带弟兄们。“
“今夜你睡死。”林骁打断他,嘴角扯出个冷硬的笑,“真正拆阵的,是墨无痕的剑。”
烛火“噗”地灭了一盏,帐中陷入短暂的黑暗。
等亲兵重新点燃灯芯,林骁已将地图卷好收进木匣。
他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忽然伸手拍了拍吕护卫的肩膀:“都累了,去吃碗热汤面。”他声音轻了些,“明日......多杀几个。”
散帐时已近亥时,林骁的影子被火把拉得老长,投在营墙的草席上像只张牙舞爪的兽。
他沿着营边的排水沟往深处走,鞋跟碾碎了几株野蓟,苦涩的汁水沾在鞋面上。
“嗷~~
赤焰的呼唤混着夜露落下来。
林骁抬头,正见那团火红色的影子从了望台跃下,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熔金般的光。
它落地时前爪微屈,像怕踩碎什么,温热的鼻息喷在林骁手背,把他冻得发僵的手指焐得发烫。
“你也睡不着?”林骁蹲下来,手掌抚过赤焰额间的逆鳞。
那里的鳞片比别处更硬些,像块烧红的铁,“今日何军师说夏侯渊的盾兵防你的火息......”他的声音渐低,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赤焰颈后蓬松的毛,“要是我当年没在猎场捡到你......”
赤焰突然用脑袋顶他胸口,力道大得林骁往后仰了仰,撞在身后的枣树上。
它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前爪扒拉着他的裤管,金瞳映着营中星火,像是要把那些话都吞下去。“傻家伙。”林骁笑了,手指插入赤焰颈毛里挠了挠。
有片带着松脂香的落叶飘下来,落在赤焰背上,被它体温一烘,立刻蜷成个焦黑的卷儿。
林骁望着那片叶子,忽然想起今早云轻舟摔碎的玉佩——云家驯兽秘纹刻得极深,像道不肯愈合的伤。
“林将军!”
巡夜的梆子声里突然炸出声喊。
林骁霍然站起,赤焰已经挡在他身前,鳞片根根倒
竖,喉间滚出威胁的低吼。
来的是个持矛的小兵,甲胄上还沾着草屑,额角有道新鲜的擦伤:“营西墙发现动静!有三个人影翻篱笆,被守夜的老张用弩箭射伤了一个!“
林骁的短刀已经出鞘,刀锋在月光下晃出冷光:“带路。”他转头对赤焰道,“跟着。”
营西墙根下,三个缩成一团的人正被绑在木柱上。
中间那个穿青布短打的男人左肩插着支弩箭,血把半边衣服染成深褐,见林骁过来,立刻磕头如捣蒜:“将军饶命!
是夏......是夏营的戴军师找的我们,说只要烧了粮库......“
“戴军师?”林骁蹲下来,刀尖挑起男人的下巴。
他闻到股腐臭的药味,混着血味直往鼻腔里钻,“你们昨儿混进营里的?”
“是!”男人的牙齿打战,“我们扮成从南边逃来的伤兵......王副将给的腰牌......”
林骁的刀尖猛地压进男人喉结,赤焰的火息“呼”地喷在他脚边,烧得地面腾起白烟。
男人瞬间尿了裤子,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破旗:“王副将收了夏营五箱金叶子!
说等开战时他带亲卫营反水......“
“吕护卫!”林骁头也不回地喊。
“末将在!”吕护卫的声音从黑暗里炸出来,铁靴声震得地面发颤。他手里提着柄带鞘的刀,刀鞘上还沾着面渣——显然刚从伙房跑过来。
“带二十个弟兄,把王副将的帐篷围了。”林骁的刀尖在男人颈侧划了道血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得令!”吕护卫转身时带起一阵风,铁刀撞在甲片上叮当作响。
林骁站起身,月光照得他眼底一片冷白。
他摸出怀里的碎纸——今早王副将那封“愿为夏侯将军开城门”的密信,此刻正和着唾液黏在他袖中。原来不是“愿”,是“已”。
处理完这摊子事,林骁回到自己帐篷时已过子时。
他解下佩刀放在案上,刀镡上的兽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赤焰蜷在帐角打盹,尾巴尖还冒着星星点点的火星,把地上的草席烧出几个圆洞。
“睡吧。”林骁摸了摸赤焰的耳朵,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他脱了外袍躺上木榻,却怎么也闭不上眼。
帐外的更鼓声敲得人心慌,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他突然坐起来,摸出怀里云轻舟的玉佩——那道驯兽秘纹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条随时会活过来的蛇。
“墨无痕说三日后的北风会比赤焰的火更烫......”林骁喃喃着,把玉佩贴在胸口。
那里还留着赤焰的体温,混着玉佩的凉,让他想起七岁那年冬天,他蹲在雪地里给受伤的小狐狸裹草席——那是他第一次用“兽灵共鸣”,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些温度,比火更能烧穿黑暗。
“咚!”
帐外突然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像暴雨打在荷叶上。
林骁瞬间翻下木榻,短刀已经握在手里。
赤焰“唰”地站起,金瞳里燃着两簇小太阳。
“林骁大人!”外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夏侯渊的营地里——营地里所有火把都亮了!
他们的兵......他们的兵正在往青丘关移动!“
林骁的手指在刀鞘上扣出白印。
他望着帐外晃动的人影,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忽然笑了。
那笑带着几分狠,几分锐,像把刚磨好的剑。
赤焰凑过来,用脑袋轻轻顶他手背。
林骁低头,看见自己映在赤焰瞳孔里的影子——那影子握着刀,背后是即将破晓的天,东边的云已经泛起鱼肚白,像极了当年他在猎场救赤焰时,雪地里裂开的第一丝光。
“走。”他说,声音里带着破云而出的劲,“去会会夏侯渊。”
他掀开帐帘的瞬间,晨风卷着铁锈味扑进来。
林骁眯起眼,看见远处夏侯渊营地的旗帜正在翻涌,像片被血浸透的海。
而在那片海的尽头,青丘关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城墙上的箭垛,像极了无数把竖起的刀。
决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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