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寒棠烬 > 第四章 雨夜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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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雷劈开墨色苍穹时,苏晚棠的指尖正按在寒潭殿第三块青砖上。暴雨如注,双生蝶佩在掌心发烫,与砖面蝶形纹路共鸣的刹那,暗门“吱呀”开启的声响被滚雷碾成碎片。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石壁油灯应声亮起。苏晚棠贴着潮湿的石壁闪身而入,目光扫过林立的石碑,“明威堂十年秋密档”几个大字让她呼吸骤停。落款处谢明轩的印鉴红得刺目,而谢砚冰的批注“暂缓行动,阿梨有孕”被朱砂圈了又圈,墨迹在雨气中晕开,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染血的指尖。

闪电掠过窗棂,碑上文字在青白光芒中跳动:“巫蛊族余孽已除,唯圣女之女尚在襁褓。”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在月圆之夜梦见血色襁褓——那不是噩梦,是母亲用生命为她编织的最后摇篮。

远处传来剑鞘撞击声,混着暴雨砸在飞檐的轰鸣。苏晚棠贴着石壁挪动,湿透的衣襟紧贴脊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谢砚冰的厢房亮着孤灯,窗纸上的身影正握着狼毫,墨迹在宣纸上洇成模糊的“棠”字,笔尖悬在半空许久,才轻轻落下最后一捺。

又是一道闪电劈开夜幕,剑架上“孤鸿”剑突然震颤,剑鞘上“阿梨”二字渗出血珠,在雨幕中凝出半透明虚影——眼尾赤焰蝶纹的南疆女子,与她镜中面容分毫不差。

苏晚棠猛地按住太阳穴,十年前雪夜的碎片疯狂拼接:谢明轩靴底的血渍、密档上的伪造印鉴、母亲断气前塞进她掌心的蝶佩,此刻在脑海中炸成惊雷。

毒针滑入掌心,她破窗而入的瞬间,暴雨卷着碎叶灌进厢房。案头宣纸四散,露出底下她十五岁的画像,背面“吾女”二字被描了又描,墨迹层层叠叠,像极了谢砚冰每次看她时欲言又止的目光。

“晚棠?”谢砚冰转身时,毒针尖已抵住他心口。雨水顺着他下颌滴落,砸在她颤抖的手背上,凉得刺骨。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却未躲避,指尖轻轻覆上她握针的手,掌纹间的老茧蹭过她掌心的薄疤——那是上月练蛊时被蛇咬的伤口。

“这十年,你练蛊时握剑的手会抖,对吗?”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轻得像怕惊飞檐角的蝴蝶,“每月十五的寒毒不是禁术反噬,是你在剑穗上涂毒时,心里想着要我死。”

毒针“当啷”落地。苏晚棠盯着他袖口的寒潭冰魄诀暗纹,比三日前淡了许多。他扯开衣领,心口引魂蛊阵泛着妖异的红光,纹路竟与她掌心的朱砂痣隐隐呼应。原来每次练蛊受伤,他药碗底的止痛符文不是随手而刻,是引魂蛊在同步承受她的痛苦;原来他常年佩戴沉水香,不是偏爱,是想让她在仇恨中,还能记得母亲身上的味道。

“孤鸿”剑突然悲鸣,剑鞘血珠聚成苏母虚影。“棠儿,莫信表面的血仇……”虚影话音未落,谢明轩的冷笑从房梁传来,手中火药引子泛着幽蓝火光,蛇纹帕子在闪电中格外刺眼。

“好一对父女情深。”他跃下时,袖口暗影卫令牌的火漆印刺痛苏晚棠的眼,“可惜阿梨到死都不知道,她托付的清霄阁阁主,为了护你,甘愿修炼折损阳寿的禁术。”

苏晚棠这才注意到,谢砚冰鬓角竟添了几根银线,比三日前初见时苍老十岁不止。寒潭冰魄诀的暗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那是每练一层便折损十年阳寿的禁术,他竟为她练到灯枯油尽。

“带密档走。”谢砚冰突然将她推向暗门,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襟传来,“去南疆赤焰堂,那里有你母亲的族人……”话未说完,谢明轩的袖箭已至,直指他心口引魂蛊阵。

本能让苏晚棠扑过去,毒针精准刺入谢明轩手腕。鲜血溅在石碑,却让密档字迹更清晰:谢明轩在灭族令后私添“谢砚冰手刃巫蛊圣女”的假讯,火漆印与他袖口的令牌分毫不差。

“你以为有密档就能翻盘?”谢明轩握着火药引子冷笑,“清霄阁容不得巫蛊圣女,江湖容不得联姻禁忌,连他——”他踢向谢砚冰的问心剑,剑鞘“晚棠”二字在雨中闪烁,“也护不住你体内流淌的巫蛊血!”

远处传来清霄阁弟子的呼喝,诛魔旗的火光在雨幕中明明灭灭。苏晚棠望着谢砚冰逐渐佝偻的脊背,想起密档里“暂缓行动”的批注,想起他书房暗格未写完的婚书——那是母亲族人与清霄阁的联姻契约,却被谢明轩撕成碎片。

“我不要你护。”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将密档塞进他掌心,触到他指节的烫疤,那是三年前替她挡下刺客时留下的,“我要谢明轩为杀我母亲偿命,要清霄阁为血案道歉,更要——”她举起双生蝶佩,蝶翼在闪电中泛着赤金光芒,“让世人知道,赤焰蝶栖寒枝,从来不是诅咒。”

谢明轩趁机点燃火药引子。谢砚冰瞳孔骤缩,猛地将她扑倒在地。爆炸声中,寒潭殿石壁崩塌,冰棱混着碎石砸落。苏晚棠看见他后背的“阿梨”刺字被划开,鲜血滴在她罗盘上,盘面浮现出南疆地图,赤焰堂的标记在雨夜中明明灭灭——那是母亲的血脉在指引方向。

“走!”他的声音混着血沫,将她推入密道,指尖最后划过她眉心的蝶纹,“去找赤焰堂,告诉他们……引魂蛊的解法在寒潭第三块青砖下……”

坠入密道的瞬间,苏晚棠看见谢砚冰单膝跪地,问心剑插在身前,剑鞘“晚棠”二字被火光照得通红。谢明轩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手中的火药引子正靠近寒潭封印,而谢砚冰的袖口,寒潭冰魄诀的暗纹已彻底消失。

密道内的风灌进耳朵,却掩不住身后的爆炸声。苏晚棠摸着罗盘上的血迹,突然闻到沉水香——那是母亲香囊的味道,从罗盘深处传来。

掌心的朱砂痣与罗盘中心重合,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靠近谢砚冰,蝶纹会发烫:不是仇恨,是血脉在呼唤。

当她从密道钻出时,山道已被火把染红。阿蛮的身影从树影中闪出,胸前南疆图腾在雨中若隐若现,手中握着她遗落的剑穗,银蝶装饰在雨中摇晃:“圣女,阁主让我护你……”

“不。”苏晚棠望着寒潭殿方向腾起的浓烟,蝶纹在眉心亮起,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我听见他的剑在鸣,听见寒潭在哭。十年前他没能护住母亲,现在我要护住他。”

她转身走向暴雨,袖中毒针泛着蓝光。路过演武场时,她的剑穗还挂在兵器架上,谢砚冰亲手系的银蝶装饰在雨中摇晃。雨水顺着剑穗滴落,在地面汇成血池,倒映着她眼中的坚定与泪光——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握剑的棋手。

寒潭殿内,谢明轩的狂笑混着水声:“谢砚冰,你看看你护了十年的女儿,正回来送死!”

推开殿门的瞬间,浓烟扑面而来。苏晚棠看见谢砚冰跪坐在寒潭边,问心剑已断,鲜血染红了潭水。听见她的脚步声,他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绝望:“走……别管我……”

“我不走。”苏晚棠跪在他身边,握住他逐渐冰冷的手,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剑十年的印记,“你说引魂蛊连着三人的命,那我便用这命,换你十年真相。”

谢明轩的火药引子即将投入寒潭,苏晚棠突然站起,蝶纹在眉心彻底亮起。体内巫蛊之力与问心剑诀轰然共鸣,她甩出袖中毒针,精准击碎火药引子。火星溅在谢明轩脸上,照亮他惊恐的瞳孔——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老谋深算的反派眼中,看到恐惧。

“你以为我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的声音混着雷声,寒潭水因她的血脉沸腾,“从你杀我母亲那日起,从他为我修炼禁术那日起,我们的命,便注定要在这寒潭底,讨个清楚。”

寒潭水突然沸腾,冰棱破水而出,映着谢砚冰苍白的脸。苏晚棠看见他胸前的引魂蛊阵正在消失,而自己掌心的朱砂痣,正与他腕间红点连成完整蝶形——原来引魂蛊的终极解法,从来不是牺牲,而是血脉的共鸣。

“晚棠……”谢砚冰的指尖划过她眉心蝶纹,带着寒潭的凉意,“对不起,没让你在阳光下长大……”

“别说了。”

苏晚棠摇头,将双生蝶佩按在他掌心,触到佩内刻着的“砚梨之约”,“你看,寒潭的冰在化,你的伤在愈。赤焰蝶栖寒枝,心蛊饲君时——”她的声音轻得像雨,“这不是诅咒,是母亲留给我们的,最后的温柔。”

谢明轩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却被寒潭的轰鸣吞没。苏晚棠抱着谢砚冰,感觉他的体温在回升,掌心的罗盘突然发出强光,映出潭底沉水香薰炉的残片——那是母亲当年的嫁妆,此刻正与双生蝶佩共鸣,在暴雨中,诉说着十年前未竟的誓言。

暴雨渐歇,寒潭殿的火光也渐渐熄灭。苏晚棠站起身,望着谢明轩仓惶逃离的背影,知道这只是开始。她的蝶纹还在发烫,罗盘的指针正指向南疆,而谢砚冰的手,正慢慢与她相扣,指尖的老茧蹭过她掌心的薄疤,像在确认这场劫后余生的真实。

“父亲,我们回家。”她轻声说。

谢砚冰抬头,眼中泛起泪光。这声迟来的呼唤,让十年的隐忍与痛苦,都化作寒潭水面的涟漪。远处,阿蛮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身后跟着举着赤焰旗的南疆族人,旗上的赤焰蝶在雨后晴空展翅,与苏晚棠眉心的蝶纹遥相辉映。

寒潭的水,终于不再冰冷。苏晚棠知道,当她在暗门后握住谢砚冰的手时,当毒针落地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是被仇恨驱使的利刃。她是赤焰蝶,也是清霄剑,是两族血脉的传承,更是谢砚冰用十年光阴守护的,最珍贵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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