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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引枝的确想了很多。

但越想,她血液就越冰凉。

她不知道右金吾卫的背后,实际仰仗的也是关陇势力。

毕竟,她要对付的昭明侯府,属青齐士族,本身也包含在山东士族一列。

她更没料到,来找她的,会是博陵崔氏的公子。

让她更为不安的是,博陵崔氏的公子,瞧中她可以作为打击关陇一派的导火索。

而她实际上,压根就拒绝不了此事。

她只能顺着那崔公子的话,一步一步受诱导,最终得了一条崔公子替她安排好的路。

一条对她来说,无论输赢,极大概率会死的路。

去御史台把此事宣扬开来,甚至会牵动刑部和大理寺。

而她不顺着这条路走,也会连同博陵崔氏一道得罪。

南引枝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她本来想装傻,再牵扯进其余人,可以和她一道去御史台告状,分走敌人的一部分炮火。

但那崔氏公子,不可能会让她,真正借了博陵崔氏的势。

不然,不会那么大咧咧的,把那幅画给她瞧。

说明,她压根就不在人家崔公子的眼中。

他完全不担忧,她见了这幅画,会不会泄露出去。

说明他让她办完此事,而他也会得到答案。

届时,她的生死,实在不重要。

又或许,在崔公子的眼中。

她的名字,已经列进了阎王手中的生死簿。

也正因她见到这幅画,更让她明白自己错了个彻底。

这让南引枝很抓狂,她即将卷进巨浪之中。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她,只能想尽办法求生。

南引枝闭了闭眼,感觉心被扎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而这个窟窿,拼命往她心脏灌风。

她整个人拔凉拔凉的。

她已经能猜到,上次她救的那人的身份了。

能随身携带博陵崔氏的信物,但佩着的剑却不能让博陵崔氏的人近手。

还掺和了关陇一派的势力,说明有三方势力在角逐。

而有资格和他们角逐的势力,至少是宗室。

那柄剑的长度,也应和此点。

或许那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把仪刀。

只有宗室之人的仪刀,才会有三尺多寸。

那是什么样的宗室之人,会和博陵崔氏商谈好事宜,让博陵崔氏心甘情愿留下信物为证。

而博陵崔氏也知晓那人遭遇埋伏,但却无法得知那人的实际情况?

答案呼之欲出。

南引枝按了按心口,仿佛有一只大手攫住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相当艰难。

她苍白着脸,脑海中跳出两个大字——“天子”。

而这也能解释上次吉凶模拟的结果。

她误会了天子乃中山狼,实际上真正害了她的,正是那枚她想要留下来的玉佩。

依照她对自己的了解,假如她留下这枚玉佩,定会想方设法去打探。

一旦去打探就会留下痕迹。

不管是博陵崔氏,还是右金吾卫,他们如果知道这枚玉佩在她手中,等待她的只有一个死字。

难怪那天右金吾卫说着搜人,但那抄家的架势,也像在找东西。

说不定想着找上丁点可疑的东西,和平宁长公主谋反案牵上联系,直接送她一个九族消消乐套餐,也能再拖一个氏族下水。

而博陵崔氏知晓玉佩在她手中,只会更迫不及待送她去死。

死人才好保守秘密。

玉佩在她手中,只会是一道索命符。

而那枚玉佩,显而易见不是什么普通的信物,普通的信物就不会给到天子手中。

说不准是什么继承人才能拥有的信物。

事情已经相当明了。

南引枝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子。

自己为是的聪明,招来博陵崔氏公子这条狼。

而这条狼,想要她这个笨|蛋去吞右金吾卫这条虎。

南引枝欲哭无泪,她的生路在哪?

博陵崔氏?有可能吗?

关陇一派?你在逗我?

她生无可恋瘫软在床榻上,踹飞绣鞋,闭上眼睛。

谁能救她?

南引枝痛而捂面。

——竟是天子。

若是没有这位天子,她也会被山东士族一派,推着成为马前小卒。

而她甚至也不需要出面,只要有心人扩大这事的舆论影响。

把右金吾卫扰民一案,升级成会动摇国祚,违背礼法的大事。

就会有明枪暗箭朝她而来。

而那博陵崔氏公子,愿意“纡尊降贵”来找她,多施舍几分耐心。

全因他和天子失去了联系,让他不得不多观望几天。

她要感激天子,要不是天子受重伤,又接连奔波回宫,只怕她的命早就啪叽没了。

而天子问她要玉佩,是在保她的小命,也是信守和山东士族的盟约。

而天子问她要佩剑……哦……佩刀……

南引枝心一抽一抽的,她拽着床侧的帷帐,两眼涣散。

天子仪刀近四尺,而那柄佩刀乃宗室之人所用尺寸。

所以——那是天子当亲王时所用的刀。

天子会缺刀用吗?不会。

除非那柄刀特殊,让他隐瞒身份出宫,也要带出来。

甚至,还要带回去。

天子居然是重情之人……

这真不知是一个好消息,还是一个坏消息。

她把天子的仪刀,先藏在马车车厢的底座夹层,后又愚蠢地改到灶房。

要不是天子拿走灶炕里的刀。

万一右金吾卫杀个回马枪,暴露了天子和山东士族短暂建立盟约一事。

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南引枝有一颗上进的心,不惧怕和“黑暗势力”斗争。

但在她洋洋得意,自诩聪慧之时,突然一个浪扑来。

她得知自己牵扯进三大BOSS的斗争中,震撼两字,已经不足以表明她的心情。

她的心理防线几乎溃败的一塌糊涂。

而她还要努力在此事中,挣扎求生。

人生艰难啊!

她恨!

南引枝终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摆烂了一会儿,南引枝裹着被子拳打脚踢,卸去了一部分悲愤。

她重拾理智,开始思索生路,暂且定下两个策略。

其一,想办法给天子递信,毕竟她的确救下天子。

天子既然表现得重情,那么他高抬贵手,她的小命定能保住。

其二,她庄子上还牵扯昭明侯府圈地一事。

这些世家大族,没事干的时候,最爱圈地豢养宾客部曲了。

或许,她能凭借此事,和西县县令夫人搭上线,表明她无意和他们为敌,只是山东士族的人找上了她。

而她这种底层的小人物,自是不敢得罪山东士族这样的庞然大物。

她把这一手的消息卖出去,再把自家庄上的事抖落出来,卖个好与他们。

说不定,能给她多争取一些活着的时间。

想到这儿,南引枝急急起身,连仪态也顾不上,趿拉着鞋朝屋内的书案而去。

先构思给西县县令夫人的帖子。

她不疾不徐往砚台里加了些水,缓缓研墨。

心中想着,该以何事作为下帖的缘由。

蓦地,她脑海中灵光一闪,那济明侯府的宴会,贵妇人向她施以援手。

这不是一个好由头么?

宪国公夫人向她施以援手,但她自觉身份微贱,不敢打扰。

而素闻县令夫人与之感情甚笃……

她把县令夫人给捧得高高的,再投其所好送些贵重的礼物给她,下帖子请她吃饭。

一来二去,可不就能进入正题。

再设法引得县令夫人的怜惜,许之以利。

想到这儿,南引枝心潮澎湃。

先前的沮丧一扫而去,她长舒一口气,闭上双眸。

路是人走出来的,事情总会有转机。

她沉下心神,再次睁眼后,眼神清明。

我一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