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丫魂不守舍地跑掉,张诚这才收回目光。
他走到屋角,开始捣鼓起那些晒干的茉莉花和蜂蜡。
这是他特意从老瞎子那换来的,准备给施阳阳做点东西。
这鬼天气太干冷,她的嘴唇都冻裂了。
熬化蜂蜡,混入碾碎的茉莉花干和几味老瞎子给的、据说能滋润皮肤的草药末。
不需要什么精致的模具,也不追求好看的样子。
张诚直接找了个干净的粗瓷碗,将还温热的膏体倒了进去,随手放在窗台上冷却。
很快,一碗带着淡淡花香的土法唇膏就成了。
他走到施阳阳面前,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涂抹在她干裂的唇上。
“这样,抹匀了,能好受点。”
张诚耐着性子,仔细地教她。
施阳阳虽然神志不清,但并不傻。
张诚教了几遍,她歪着头,也学着用手指笨拙地去沾碗里的膏体,往自己嘴上抹。
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张诚心里微软。
忙完这些,他走出黄泥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该活动活动这具还有些孱弱的身体了。
院子里积雪未清,张诚寻了块相对干净的空地。
他沉腰立马,摆开了架势。
开始练习军体拳。
不是后世那种更注重表演和制敌的版本。
而是这个年代,真正脱胎于战场,讲究一招毙敌的杀人技。
锁喉。
插眼。
踢裆。
招招狠辣,直击要害。
重生前,他师从南都军区那位横练功夫出神入化的老宗师,学的就是这套拳法,以及一些淬炼肉身的法子。
可惜,淬炼肉身太费钱,现在的他想都不敢想。
只能先从基本功练起。
扎马步。
他半蹲着,身体微微前后摇晃,如同在无形的战马上颠簸。
看似简单,却是熬练筋骨、培养下盘力量和身体协调性的根基。
张诚没有急于求成。
他需要让这具身体重新适应前世的搏杀技巧,将那些残酷的本能,再次融入肌肉记忆里。
这身体底子不算差,山里孩子,从小摸爬滚打,只是营养不良,缺了些气力。
十几分钟后,大腿肌肉开始传来酥麻滚烫的感觉。
血液循环加速,驱散了寒意,身体暖烘烘的。
差不多了。
张诚缓缓收功,长出一口带着白汽的浊气。
再练下去,就过犹不及,反而会损伤肌肉。
身上黏糊糊的,出了一层薄汗,又没法洗澡,这让有洁癖的张诚皱紧了眉头,感觉浑身不自在。
……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得有些压抑。
二丫还是会趁着前院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后院来。
她挺着大肚子,坐在施阳阳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村里的闲话,或是对肚子里孩子的期盼。
施阳阳依旧安静地坐着,偶尔眨眨眼,像是在听,又像是在发呆。
但至少,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外界毫无反应了。
五天后。
家里的存粮眼看就要见底了。
那点野猪肉和狍子肉,根本经不起消耗。
天刚蒙蒙亮,外面风雪依旧。
张诚背上那杆老猎枪,又把铁铮子送的双管猎枪也挎上。
两把枪,几十发子弹,这是他如今最大的依仗。
他走出黄泥屋。
前院主屋的窗户透出昏暗的火光,忽明忽灭。
显然,家里的干柴也不够烧了。
张诚面无表情,正准备转身离开。
“吱呀——”
主屋的门被推开。
大哥张安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子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去拾柴。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一身戎装、背着两杆枪的张诚。
张安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畏惧,最终化作一声冷哼,狠狠地瞪了张诚一眼。
张诚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仿佛没看见他一般,径直转身,向院外走去。
戴上狼皮缝制的手套,将狼皮围脖裹紧。
张诚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入茫茫雪原,朝着深山走去。
积雪比前几天更厚了。
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白得刺眼,毫无生机。
寒风卷着雪沫,呜咽着刮过耳畔,像是鬼哭狼嚎,让人心底发毛。
张诚的身影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渺小孤寂,像一个独行的幽魂。
他没有选择向阳坡,而是径直走向山脉的背阴处。
那里的积雪相对会少一些,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裸露的枯草或者植物根茎。
有吃的,才可能引来饥饿的野物。
两个小时后。
张诚来到一片被冰封的山涧附近。
远处山坡上,果然有些稀疏的枯黄杂草从雪层下顽强地探出头。
他找了个背风的雪坡,将身上带着的一小块狼皮铺在地上,直接坐了下来。
这种天气,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隐蔽点。
鹅毛大雪持续飘落,用不了十几分钟,就能将他的身影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在严冬的山里狩猎,耐心是第一要素。
其次,还要做好空手而归的心理准备。
张诚垂下眼帘,调整呼吸,将身体的消耗降到最低,开始养精蓄锐。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雪越下越大,风声呼啸,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
张诚猛地抬起眼皮。
睫毛上凝结的冰霜有些阻碍视线,但他依然清晰地捕捉到了远处的动静。
一头灰褐色的狍子,正小心翼翼地从林子里钻出来,朝着那片杂草丛缓慢移动。
它竖着耳朵,警惕地转动着,捕捉着风雪中的任何一丝异响。
张诚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冷漠地注视着那头逐渐靠近的猎物。
他没有急着开枪。
他在等。
等狍子走到杂草丛边,放松警惕,低下头开始啃食那赖以活命的枯草。
就是现在!
张诚猛地抬起手臂,端起了缝裤子那里换来的老猎枪。
枪身冰冷,但他的手稳如磐石。
缺口,准星,目标。
三点一线。
摒除所有杂念,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扣动扳机!
“嘭!”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枪响,撕裂了风雪的呼啸。
枪口喷出一股呛人的黑烟。
远处的狍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重重栽倒在地,脑袋部位已经血肉模糊。
“运气不错。”
张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积雪。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倒在雪地中的猎物走去。
这头狍子不算小,估摸着有五六十斤重。
足够他和施阳阳吃上好几天了。
哦,对了,还得算上时不时过来蹭吃蹭喝的二丫。
对于二丫的行为,张诚倒是没太在意。
有人陪着施阳阳说说话,总比她一个人闷着强。
他走到狍子尸体旁,抓住它的脖子,将那几乎被打烂的脑袋整个按进旁边的雪堆里。
这是为了快速冷却止血,也能让伤口冻住,方便处理。
等了几分钟,感觉差不多了,他才把狍子的脑袋从雪里拔出来。
将狍子甩到肩膀上扛着,另一边肩膀挂着老猎枪,手里提着铁铮子送的双管猎枪。
张诚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闷头往山外走。
与此同时。
距离张诚大约半里地之外的一处山坳里。
十几个穿着破旧棉袄,手持各式武器的年轻小伙子正聚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刚才那枪声,听着像是这边传来的?”一个脸上有冻疮的青年问道。
“是张家村的方向!”另一个扛着土制猎枪的青年肯定道。
“有枪声,八成是打到猎物了!走,过去看看!”为首一个身材较为高壮,脸上带着一股蛮横之气的青年挥手道。
“对!过去看看!”
“妈的,上次张家村那个李俊逸,仗着人多,抢了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窝野蜂蜜!这次要是碰上他们,说什么也得把场子找回来!”有人愤愤不平地喊道。
“走走走!快点!”
这群人立刻行动起来,背着猎枪、长弓,或者紧握着削尖的木棍、粪叉,顶着风雪,朝着刚才枪声响起的方向快速赶去。
张诚并不知道,自己的一声枪响,已经引来了隔壁王家村这群同样在为生存挣扎的年轻人。
他此刻正扛着沉重的狍子,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缓慢跋涉。
在这种环境下,最忌讳的就是跑动,不仅消耗体力巨大,还容易失足受伤。
他必须保存体力,安全回到村里。
又走了十几分钟。
“嘭!”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声音距离不远!
张诚脸色骤变,几乎是凭借前世特种兵的本能,猛地向前一个翻滚!
沉重的狍子尸体被他顺势甩在身前,充当临时的掩体。
他迅速匍匐在地,压低身体,同时将手中的双管猎枪举起,保险早已打开。
透过风雪,他看到百多米外,王家村那十三个青年正气喘吁吁地朝着这边跑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高壮青年,王建。
他手里那杆老旧猎枪的枪口,还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
刚才那一枪,是他朝天放的,意在威慑和宣告他们的到来。
张诚半眯着眼睛,冰冷的目光锁定着快速接近的王建等人。
他趴在狍子尸体后面,大声吼道:“王建!你们王家村想干什么?要坏了咱们多少年的规矩吗?!”
两个村子相邻,低头不见抬头见,大部分人都互相认识。
听到张诚的喊声,王建咧嘴一笑,脚下却丝毫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
他隔着风雪,扯着嗓子回应:“狗屁的规矩!规矩能当饭吃吗?能填饱肚子吗?”
“再说,是你们张家村的李俊逸先坏了规矩!前段时间,他带人抢了我们先发现的野蜂窝!这笔账还没算呢!”
眼看着十三个人越来越近,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眼神不善。
张诚的眼神闪过一丝迟疑。
要不要开枪?
一旦开枪,就算只是打伤对方,没有命中要害。
可在这冰天雪地里,受伤就意味着行动不便,流血不止,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冻死、饿死。
这和直接杀了对方,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