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屋里,张铁铮烦躁地躺在土炕上,听着自家婆娘在旁边低低的啜泣,心头火气直冒。
“哭个屁!老子还没死呢!”他低吼一声。
被男人这么一吼,铁铮媳妇儿吓得赶紧捂住嘴,可眼泪还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就在这时,张铁铮耳朵动了动,凝神细听。
“张叔家那边咋回事?闹哄哄的,跟杀猪一样?”
“俺……俺也不晓得……”铁铮媳妇儿怯生生地回道。
“死人呐?不晓得就不会出去瞅瞅?”张铁铮骂道。
“当家的,你莫生气,俺这就去,这就去!”铁铮媳妇儿连忙爬起身,慌慌张张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推门进来的铁铮他爹,张聚财。
张聚财脸色凝重地看了眼炕上的儿子,沉声道:“二狗子怕是要不好过,李家死了儿子,李厚诚带着族人堵在后院,嚷嚷着要二狗子偿命呢!”
“啥玩意儿?!”
张铁铮一听这话,眼睛都红了,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他娘的!俊逸明明是被狼咬死的,关二狗子屁事?不行!这事儿俺得管!”
“你管个球!你自个儿腿都快废了!”张聚财瞪眼。
“爹!话不能这么说!”张铁铮急了,“要不是二狗子,咱们在山里头就全喂狼了!再说,二狗子是咱老张家的人,能让姓李的这么欺负?!”
见儿子还要硬撑,张聚财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你特娘的给老子老实躺着!这事儿,老子替你去!”
说完,他环视一圈,抄起墙角立着的锋利猎刀,眼神一厉,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屋门。
张铁铮看着杵在门口发愣的媳妇,又吼道:“还傻站着干啥?赶紧去找大脑袋哥!快去啊!”
“哦哦哦!”铁铮媳妇儿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看着媳妇儿消失的背影,张铁铮恨恨地捶了一下炕沿,低声咒骂:“姓李的这群白眼狼!二狗子就不该救他们!当初就该让狼把他们全咬死!”
他却忘了,若非张诚击毙狼王,震慑狼群,他们这些姓张的,又有几个能活着走出那片山林?
……
老张家后院,寒风呼啸。
李厚诚双眼赤红,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手里那把柴刀的刀刃在昏暗天光下泛着瘆人的寒芒。
他一步步逼近端着猎枪,面无表情的张诚。
“张二狗!你害死了俺家俊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谁来说情都没用!”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你放心,等你死了,俺就把你埋在俊逸旁边,让你们在地下做个伴儿!逢年过节,也给你烧点纸钱!”
这话,让张诚差点气笑了。
他眼神骤然冰冷,黑洞洞的枪口微微下移,稳稳地锁定了李厚诚不断起伏的胸口。
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
李厚诚脚步一顿,心脏猛地缩紧。
迎上张诚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仿佛被一条潜伏在雪地里的毒蛇盯住,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但他仗着人多,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张二狗!你少拿那破枪吓唬老子!你那枪里就一颗子弹,还能把我们这几十号人都打死不成?!”
“李厚诚!你他娘的还要不要那张老脸?!”
就在张诚手指即将扣动扳机,准备先废掉这个领头闹事的家伙时,一声暴喝从人群后方传来。
张聚财手持猎刀,分开人群,怒目圆睁地瞪着李厚诚。
“要不是二狗子拼死杀了狼王,别说你那个龟儿子,山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狼崽子撕碎了!你他娘的现在还有脸来找二狗子的麻烦?!”
听到张聚财的骂声,李厚诚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回骂:“张聚财!老子让张二狗给俺儿偿命,关你屁事?!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心疼!你再敢多放一个屁,老子先一刀砍死你!”
张聚财手里没枪,李厚诚的气焰顿时又嚣张了几分。
就在这时,又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张大脑袋带着一群年轻人冲了进来。
这些人,有的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布条渗着血,有的走路一瘸一拐,正是之前被张诚从狼口下救出的那批张家年轻人。
“李厚诚!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张大脑袋直接将自己那杆猎枪对准了李家人群,厉声喝道,“俊逸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二狗子杀了狼王,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今天你要是敢动二狗子一根汗毛,先问问老子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好好好!你们姓张的合起伙来欺负人是吧?!”李家那边的人也激动起来,纷纷举起手里的家伙。
“来啊!有种就开枪!今儿个俺们就把话撂这儿,张二狗必须给俊逸陪葬!谁来都没用!”
“妈的!跟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讲不通道理!”张家这边的人也怒了。
张诚肩头稳稳地抵着枪托,眼神冷漠地扫过眼前混乱的人群。
“李启铭,你特娘的别躲在人堆里装死!”
张剑豪手里的扁担猛地指向人群,直逼脸色煞白的李启铭。
他唾沫横飞地骂道:“在山里头,是谁给二狗子跪下,哭着喊着求他救俊逸的?啊?!”
“求人的时候像条狗,现在俊逸死了,你就敢往二狗子身上泼脏水了?!”
“你他娘的还要脸吗?!”
他又转向李厚诚,声音更大:“厚诚叔!俊逸是被你家启铭耽误死的!”
“当时二狗子要过去救人,就是他拦着不让!”
“这事儿,咱们这十几号人都亲眼看见了!”
“启铭!你自己说!是不是你一开始不让二狗子救人的?!”
“要不是你拦那一下,俊逸说不定真能救回来!”
李启铭被众人目光聚焦,浑身发抖,慌乱到了极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他尖着嗓子强辩:“放屁!俊逸就是被张二狗害死的!谁家治伤往伤口上按烧红的灰碳?!”
“你他娘的才放屁!”
张大脑袋忍无可忍,猛地将老旧猎枪的枪口对准了李启铭,眼神凶狠。
“李启铭,老子以前真是瞎了眼,没想到你小子心肠比山里的豺狼还毒!”
“够了!都给我住嘴!”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威严的叱喝从前院传来,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老村长裹着厚实的棉袄,手里紧攥着用了多年的老烟杆,脸色铁青,快步走了过来。
“村长!您可算来了!您得给二狗子主持公道啊!”张剑豪抢先喊道,“这李家的人太不是东西了!忘恩负义,颠倒黑白!”
“老村长!您可不能偏袒他们姓张的!俺家俊逸死得冤枉啊!”李家人也围了上来。
两边人马各执一词,眼看又要吵翻天。
老村长烦躁地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那标志性的酒糟鼻,猛地一跺脚,吼道:“都特娘的给老子闭嘴!”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是吧?精力没处使唤了?!”
老村长积威甚重,他这一发火,场面总算暂时安静了下来。
他扫视一圈,沉声道:“俺过来之前,已经让老瞎子去瞅过俊逸了。”
“老瞎子说了,俊逸是脖子上的伤口失血太多死的,跟二狗子后来按上去的灰碳没啥大关系。”
这话一出,李家人顿时没了声息,李启铭更是面如死灰。
老村长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人毕竟是没了。二狗子,这事儿,你处理得确实也有不妥当的地方。”
他看向李厚诚,又看看张诚,做出了决断:“这样吧,二狗子,你赔给厚诚家二百斤粗粮,这事就算了了。”
二百斤粗粮!
这对于任何一个农户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起码要干满一个季度以上的工,才能挣够那么多工分。
老村长补充道:“等明年开春下了地,二狗子挣的工分,优先划给厚诚家。”
他看向面色阴沉的李厚诚:“厚诚,你看这样行不?”
李厚诚紧锁眉头,心里快速盘算。
他知道,有张诚那杆枪在,想让他偿命是绝无可能了。
儿子已经死了,无法挽回。
如果能拿到三百斤粗粮,倒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补偿,至少能让家里好过一些。
他咬了咬牙,最终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行,俺听村长的。”
老村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他转过身,看向从始至终都端着猎枪,面无表情的张诚,语气缓和了些:“二狗子,你看,厚诚也答应了。”
“不管这事儿谁对谁错,俊逸毕竟是死了。你赔三百斤粗粮,这坎儿就算过去了,没问题吧?”
“不管对错?”
张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老村长,和稀泥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各打五十大板,想得倒美!
“我一粒粮食都不会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