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烬棠从地狱救出的那一日,姜念便知道,她会是父亲的一道催命符。
人人都道母亲命好,被盛京城侍郎看上,从商户女一跃成了官家妾。
可姜念印象中,母亲却总是满身的伤痕。
外人眼中温文儒雅的父亲,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
她的亲生父亲,手持长刀,满脸阴沉,发疯一般毫不留情的砍在母亲身上,白雪染成了醒目的红。
“母亲!!”
……
“母亲。”
永顺十九年三月,盛京。
驶向国公府的马车内,少女及笄之年,端坐于妇人身侧,尚有些许青涩的面容已隐隐可见倾城之姿。
姜念掀起车帘,轻轻看向繁华的街市,眼底有过些许怅然,“一晃眼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活着踏入盛京。”
妇人轻瞥她一眼,语气淡然,“说好了,我做你的登云梯,给予你尚书嫡女的身份。你要助我,报仇雪恨。”
岁月不败美人,如今的陆烬棠,仍旧绝代风华。只是沉稳和威严的气场更胜从前,竟叫人有些敬畏。
“母亲,女儿明白。”姜念,如今该叫沈迎了。
沈迎温婉一笑,语气柔和。
陆烬棠垂眸,吐字冷淡,“我们只是盟友,无人之时,你大可不必如此称呼。”
沈迎抿唇,轻轻握住了陆烬棠的手,“母亲,人前人后,戏都要足,才不会惹人生疑。”
“您猜,外人口中死了十年的尚书府主母和嫡女突然现身,意味着什么?”
陆烬棠昵着她,丹凤眼底隐有几分担忧。
“枉死之人不入轮回。”沈迎笑着,深邃的眼眸尽显深沉,“他们都说,我们定然是受了极大冤屈,怨念极深。此番回来,是寻仇的。”
“崔氏鸠占鹊巢,沈知礼十年前更是亲手设计外祖被罢官至永州,还派人追杀险些害死我们,此番回府,我定助母亲,讨回公道。”
陆烬棠眼中尽是阴冷,她冷笑一声,“沈迎,盛京的天早就变了。”
“十年前他沈知礼不过区区三品翰林学士,如今的他攀上崔家高枝,已经是二品参知政事了!”
“你要如何助我?”
她甩开了沈迎的手,眼眸红润,恨意和不忍交织。
沈迎只是笑着,“夫攻于其城,必先利其器。永州十余年,母亲教我礼仪,教我读书。我,便是母亲最锋利的武器。”
“若能查到蛛丝马迹,那便顺着追查下去;可若是不能,咱们便逐一击破,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如今我是尊贵的尚书之女,并非从前任人宰割的庶女,在这盛京也算有一隅之地,搅弄风云,并不难。”
陆烬棠微怔,凌厉的丹凤眸中渐渐化开一片水雾,她不解蹙眉,“你为了给你母亲,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沈迎温柔的望着她,“姜志明,沈知礼。”
“我穷尽一切,必杀之。”
那双锐利的目光,尽是坚决。
十年前的风雪里,母亲用身躯挡住了她。
她那时年纪尚小,只知母亲家中出了事,迫不得已才要赶回江南;却未曾想,竟在路上被父亲亲手虐杀。
她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他捅了数刀,温热的鲜血近乎将她全身染红。她背着母亲,却没能走出那片大雪。
濒死之际,是陆烬棠救了她。
陆烬棠将自己故去的女儿同她的母亲葬在一处,摆脱了追兵,也收养了她。
她们是结为同盟的假母女,隐忍蛰伏十年,只为羽翼渐丰,来盛京报仇雪恨!
陆烬棠神色复杂的望着沈迎,终是有了几分疼惜。
她的夫君沈知礼,曾与她缠绵恩爱,更是发誓永不纳妾。日久见人心,他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娶她也只是为了靠她家门第升翰林学士。可她家不过从二品经略使,满足不了他向上爬的野心。
终于,他攀上了簪缨世家崔氏之女。
崔氏女,永不为妾。
为了求娶崔氏,他亲手设计,害的陆烬棠一家满门罢官,又在陆烬棠回京路上设下埋伏,取她性命。
她虽懂武,却是双拳难敌四手,自己虽得以活命,却没能护住女儿。
在路上,她遇到了姜念。
或许是因为怜悯,姜念与她的亲生女儿沈迎同岁;自此之后,姜念,便成了沈迎。
沈府至,只是府门紧闭。
四名侍卫看守,府内很是宁静。
“不是说今日为三娘举办笄礼吗?怎么如此冷清?”
车帘帷幕缓缓掀起,陆烬棠端坐于主位,而立之年的女子却是半点细纹也无,仍旧绝代风华,威严更甚从前。
侍卫面面相觑,他抱拳行礼,“今日家主朝中有紧要之事,临时将笄礼延迟。”
“敢问夫人是?”
陆烬棠未曾言语,沈迎却轻笑一声,看向国公府的牌匾,“这沈府的牌匾,还是十年前御赐的那一块。”
“四位是新来的?怕是不知这位崔氏主母只是续弦?”
她自嘲一笑,自是端庄娴雅,“也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你们不识得我们倒也正常。只是我倒是替我母亲问上一句,一府中有两位主母,该如何是好?”
侍卫大惊失色。
难怪家主临时遣散所有宾客,还嘱托他们若是有自称主母之人寻上门,来务必秘密送至府中。
难道盛京的谣言都是真的?
前任主母,当真回来寻仇了?
见几人犹豫,陆烬棠缓缓抬眸,深邃的眸子像是死水一般幽深。
“怎么?我与沈尚书未曾和离,也未曾被休弃,也配得上你们尊称我一声主母。你们迟迟不肯开门,难道尚书大人不肯认我这个发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