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团湿冷的棉絮,裹着后山的腐叶味往脖子里钻。
黄尔珍踩着滑腻的石阶,指尖划过石壁上的青苔,触感粗粝如解剖刀下的骨面。
远处鹧鸪叫了三声,声调比寻常鸟鸣低了半度,像极了现代音频软件里的杂音叠加——
这是她进后山的第七个时辰,罗盘指针发疯似的打转,走的路径在记忆里绕成莫比乌斯环。
“正东位玄武,东南位朱雀……”
她低声嘀咕,枯枝在地上划出歪斜的坐标轴。
突然,右前方第三块石碑上的玄武纹让她瞳孔骤缩——
纹路边缘竟刻着极小的金点,和父亲密室里《毒经》残页的标记一模一样。
指尖刚触到碑顶,石缝里渗出的水珠滴在掌心,凉得刺骨,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曼陀罗香。
“姑娘好胆,敢独自闯阵。”
低沉男声从头顶落下来,黄尔珍猛地抬头,韦照临斜倚在树杈上,月光透过他指间的药王谷玉佩,在地上投出菱形光斑。
他换了身月白绣竹衫,腰间玉佩缺口在阴影里一闪,像道没愈合的伤。
“九皇子殿下跟踪民女?”
她握紧袖中银簪,昨夜柴房外的黑影画面闪过,
“还是说,这阵是您家的菜园子?”
韦照临轻笑跃下树,靴底碾碎枯叶:
“相府后山的阵,相爷布的。能走到第七层,倒是意外——寻常人第三层就呕血。”
他扫过地上的坐标系,挑眉,
“画的什么鬼画符?”
“记路的笨法子。”
黄尔珍用鞋尖抹掉坐标,目光钉在他玉佩上,
“相爷的阵,怎会有药王谷标记?”
他眼神骤冷,指尖抚过缺口:
“姑娘知道药王谷?”
“昨夜柴房外的黑影,玉佩和您的像孪生兄弟。”
黄尔珍直视他眼睛,故意忽略心跳加快,
“柴房砖纹有‘药’字,和《洗冤集录》印记一样。”
韦照临突然转身甩铜钱:
“会记路,就试试破阵。正东第三块石碑,按‘天枢、天璇、天玑’敲——”
铜钱落她掌心,凉意混着青铜锈味,
“子时初刻,阵眼在癸水方位。”
铜钱上的小字硌着掌心,黄尔珍突然想起前世解剖的盗墓贼,指甲缝里也是这种锈。
按他指的方向走,每十步在树干划道,像现场勘查做标记。
石锤敲石碑三声,“咚——咚——咚——”惊飞宿鸟,石碑下陷露出洞口,腐叶味混着潮气扑来。
火折子亮起,石壁“毒理”二字让她瞳孔骤缩。
韦照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相爷密室,该你看他的东西了。”
密室内霉味浓得能拧出水,火折子扫过石壁,密密麻麻的毒物图谱:
见血封喉根系、钩吻花期、人体经络与毒素对应图。
檀木桌上半本《洗冤集录》,翻着的页面画着“冰针取血”,字间夹着羊皮纸,药王谷地形图上标着“母族”,边缘花纹竟和现代法医执照的防伪纹一模一样。
“找到玉佩了。”
韦照临在暗角比划凹槽,
“相爷临终说,若珍儿能破阵,交此物。”
玉佩嵌入瞬间,地面震动,石墙裂开露出内室。
中央石台半卷《毒经》序章,旁边锦盒里躺着半块玉佩,和韦照临腰间的严丝合缝。
黄尔珍突然想起父亲临终血字:
“娘在皇陵”,指尖抚过《毒经》泛黄的纸页,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狼嚎,比昨夜更近三分。
“你母亲是前朝太医院正独女。”
韦照临声音柔和,
“药王谷二十年前被血洗,剩残部隐匿。”
她猛地转身,火折子映得他脸色青白:
“所以皇室找《毒经》,父亲被灭口?”
“被冰针穿心脏。”
他指尖划过《毒经》,
“和你在义庄发现的针孔一样。”
密室外树枝断裂声传来,韦照临脸色变:
“有人跟来!密道出口在——”
“不用。”
黄尔珍握紧银簪,扫过石壁八卦图,
“生门在兑位与震位夹角。”
吹灭火折子,拉他钻进暗角裂缝,潮湿石壁擦过肩膀,像钻过狭窄的尸检通道。
追兵脚步声近,她数着呼吸频率,耳穴定位法在脑海闪回。
火把光映进密室瞬间,她推开韦照临,银簪划向对方手腕阳溪穴,借力跃上石梁。
“好身手!”
韦照临低笑甩暗器,
“可惜是药人。”
黄尔珍看着追兵空洞的琥珀色瞳孔,《洗冤集录》里的“傀儡症”描述冒出来。
摸出密室药粉——
醉仙灵芙粉,和现代神经毒素抑制剂气味相似。
“屏住呼吸!”
药粉撒出,追兵捂喉跪倒,她心里发寒:
父亲早把古今毒理揉一块儿了?
“走!”
韦照临拽她手腕翻出石梁,晨雾散了,朝阳照他侧脸,她却盯着他手腕内侧朱砂痣——
和父亲日记里的圣女标记一样。
“你究竟是谁?”
她挣开手,
“知道这么多?”
他整理袖口,玉佩晃了晃:
“带你出迷局的人。明日卯时,城郊义庄,你父亲遗体该第二次解剖了。”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晨雾,地上留几片毒王蜂暗器,背面刻着“照”字。
黄尔珍捡起,想起昨夜柴房黑影的玉佩流苏,一模一样。
掌心的半块玉佩内侧刻字:
“珍儿,去药王谷找你舅父。”
山风吹来寺庙钟声,她望着迷魂阵石碑,突然懂了:
破的不只是阵,是父亲层层谜题。韦照临的身份像阵眼,看似清晰,实则藏着更多机关。
鞋跟碾碎钩吻花,她突然想起现代实验室的萃取原理:
钩吻碱配曼陀罗,能制比现代麻药更有效的麻醉剂。
“义庄解剖……”
喃喃着,想起刘嬷嬷提的“二夫人”,密室未完成的《毒经》,相府的水,比迷魂阵深多了。
下山小路蜿蜒,她每十步回头,确保没追兵。
晨露湿了裙摆,脑子却透亮:
父亲在柴房留毒物相克图,密室藏药王谷地图,连《洗冤集录》都夹着现代防伪纹,这哪是古代医书,分明是给她的穿越指南。
走到相府侧门,老仆打盹,钥匙串叮当作响。
摸袖中银簪,想起密室《毒经》首句:
“毒者,医之敌,亦医之友。”
此刻她的处境,不正是毒与医的交界?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小杏迎上来,眼睛红肿,
“刘嬷嬷被嫡小姐杖毙了!”
黄尔珍心里一凛,嫡姐动作真快。
表面是灭口,实则是警告。
她盯着小杏腕间空荡荡的手腕——
红绳已摘,却多了道新伤。
“去打水,我要净手。”
她低声道,目光落在侧门门轴上,那里刻着极小的双生花,和井底的青铜鼎纹路一致。
深夜,黄尔珍坐在闺房,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洗冤集录》残页上。
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突然发现页脚画着个心电图波形,和现代监护仪的曲线一模一样。
更惊人的是,波形中央标着“药叁”,和韦照临后背的烙印相同。
“小姐,九皇子府送了东西。”
小杏捧着锦盒进来,声音发颤。
打开锦盒,里面是支银簪,簪头刻着双生花,和她手中的半块玉佩完美契合。
银簪内侧刻着小字:
“子时三刻,柴房密道。”
落款是个极小的“照”字,和韦照临的暗器印记一致。
她突然想起白天在密室看见的药人经络图,心脏位置标着“冰针所刺,毒源所在”,和现代解剖学的主动脉窦位置分毫不差。
指尖划过银簪,冰凉触感混着一丝暖意,像父亲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更声响起,子时三刻,柴房方向传来极淡的蜂鸣,和她掌心的金纹共振。
“小杏,守在门口。”
黄尔珍将银簪别进发髻,
“任何人不许进来。”
柴房密道入口在第三块青砖下,推开时扬起一阵灰尘。
地道里传来滴水声,每七步有盏引魂灯,火苗呈诡异的蓝色——
和父亲密室里的曼陀罗浸液一个颜色。
走了二十步,石壁突然亮起荧光,绘着药王谷的双生花岩画,其中一朵缺了花瓣,和她的玉佩缺口一模一样。
“黄姑娘果然来了。”
韦照临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火把亮起,照出他后背的“药叁”烙印,在荧光下泛着青紫色,
“相爷在地道里留了东西。”
他指向岩画下方的石台,上面摆着个楠木盒,打开后是片染血的丝帕,画着皇宫地宫平面图,某处暗格标着“初代控尸毒原液,藏于太医院井中”。
丝帕边缘,父亲的字迹洇着血:“珍儿,井水含汞,可破毒晶。”
地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声,混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黄尔珍握紧银簪,听见韦照临低声道:“是药人侍卫,被下了赤焰蛊。”
话音未落,三个黑衣人冲来,皮肤泛着青紫色,心口嵌着菱形毒晶,和义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刺他们的天宗穴!”
韦照临甩出毒王蜂,
“毒晶和寒铁的结合处!”
黄尔珍银簪划出弧线,挑飞暗器,却见黑衣人伤口迅速愈合。
现代解剖知识突然闪现:
“他们的心脏被毒晶替代,得毁了核心!”
银簪猛地刺入对方膻中穴,毒晶发出刺耳蜂鸣,应声碎裂。
黑衣人倒地时,黄尔珍发现其腰间挂着太医院腰牌,背面刻着“药人壹号”。
更惊人的是,腰牌边缘的朱砂点,和韦照临的烙印如出一辙。
“这些是失败的试验品。”
韦照临捡起腰牌,声音发哑,
“一百个孩子,只有我活下来。”
地道突然震动,头顶落下碎石。
韦照临拽着她冲向出口:
“地宫快塌了!记住,太医院的井,是药人计划的核心。”
踏出地道的瞬间,晨雾散尽,朝阳照亮相府飞檐。
黄尔珍望着手中的地宫地图,突然发现标记的太医院井,正是她白天看见的侧门井台。
更诡异的是,井台边缘的双生花刻痕,和韦照临的玉佩、父亲的碎玉,正好拼成完整的图腾。